尋日者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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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電的早上

　　變電箱冒出白煙，兼職工友的警衛先生連忙關掉電源，同時聽到組長們的慘叫聲。

　　硬碟會不會壞軌大概還不是最麻煩的問題，等等就要下課了，沒有電，就沒有鐘聲了。手搖鈴？沒有。大聲公？只有小的！翻箱倒櫃之後，只能拿出辯論用的小小響鈴，組長，就麻煩你跑一遍教學大樓吧！

　　「我們學校真的很窮」，學生抱怨沒有冷氣吹的時候老師就會這樣跟他們說，這裡的孩子習慣了早上不開燈上課來節省電源，午休吹不到電扇的風只能想辦法趴著睡著。有時總會覺得，她們的生命，一定會比只吹冷氣的城市孩子來得
強韌得多。

　　也許，讓他們知道真實的狀況，也不是一件壞事


　◎漫畫男孩

　　漫畫男孩喜歡七龍珠，上課總是不專心，卻能畫出一張相似度８０％的主角畫像，午休的時候會對著你擠眉弄眼，擺來拐去到午休快結束才睡著。

　　漫畫男孩的母親在前一陣子去世，導師在解讀慈烏夜啼的時候，順道提到了這一件事。同學們語帶嘲笑地說著，ｘｘｘ我知道你媽媽去世的時候你都沒有哭，我聽到的時候其實有些震驚，但轉頭一看，漫畫男孩卻只是擺著他的傻笑跟別人解釋他有哭；大家說他沒有流眼淚很沒感情，他也是笑，有同學說他有乾眼症所以沒哭啦！他聽到反而笑得比其他人還大聲。

　　他什麼都不知道吧。傻傻地讓大家嘲笑他、罵他、排擠他，但他總是笑，還是湊上去跟大家一起吵鬧。他並不是智能不足，只是他在意的就是那一些些東西，像是一台普通等級的個人電腦，配了一台１２吋的小小螢幕。而我們總以為他能處理的就是這樣小的東西。

　　偶爾我會捏捏他的脖子，提醒他小心，別吵到隔壁的同學午睡，他笑笑地擠了個眉眼，還偷看我對他的監視狀況，這幾天的午休，就看到他乖乖睡著了。

　　他們不是作不到，只是一般的人們對他們沒有耐性罷了。


　◎「兩天半」

　　那女孩翹課了，我們都知道，也知道距離上次兩天半了，下午她就會出現。

　　她知道不到學校的日子累積三天，那張中輟單就會寄到家裡，然後，那微薄卻不無小補的中低收入戶補助就會被撤銷。於是她拎著寫滿對某某男孩的愛意與某某同學的怨恨（當然，充滿著錯字）的書包，到學校坐下，和幾個常玩在一起的朋友哈啦幾小時，又拎著書包走回那個充滿煙蒂與酒瓶的家裡，再次消失兩天半。

　　報上中輟就能讓政府強制介入，但沒達到三天的標準，政府只會視作偶發事件（還真不積極....），這樣的漏洞，女孩知道，她就繼續當一個假學生，一個自由人。而這種不上不下的日子又會再繼續下去。

　　我看著訓導處的組長們搖頭，甚至對於能夠申報中輟而感到高興（「讓她那不負責只想領錢的爸爸知道：沒那麼容易拿補助的！」），但學校一看到女孩回來了，就又心軟了。

　　該責怪的是誰？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題。


　◎逞強男孩

　　男孩捧著肚子，說他早上拉了幾次肚子，很不舒服。

　　看到他臉上失去精神，跟他平常老是自誇著自己是個天才的笑臉相去甚遠，我知道這不是裝的。

　　「我們去保健室給護士阿姨看看吧」

　　「不要！上次她只給我塗萬金油而已....」

　　我想他大概是什麼都沒說清楚吧：他的疼痛都持續了一星期，還發過一次高燒，任哪個老師都知道先送醫院才是最保險的上上之策。

　　而他今天才痛到願意讓我們知道。

　　「那你有去看醫生嗎？知不知道是肚子哪邊出問題？」

　　「媽媽有帶我去，可是醫生都沒說什麼......」

　　他過了一會兒又說現在比較好了，總之是打死不要去保健室或者請假看醫生，他拿出他招牌的得意笑容，在我看來卻充滿虛弱。

　　就算可能只是腸胃炎之類的小病，我們卻都不能冒著任何「萬一」真的發生的危險啊！

　　導師知道了，馬上就強硬地要打電話給爸媽，他看起來有些害怕，連忙說他自己打就好了，拿著手機到門口打了電話。我問他要先打給誰，他說，我打給乾媽，爸媽這時候在上班，一定沒辦法來。

　　但是電話通了，他說他肚子痛可能得看醫生，越說卻臉色越沉，他說，沒關係你不用來了，按下結束鍵。

　　他低著頭伏在手臂上，把自己蹲成一個角落，我看著他臉頰落下水珠，滴在他的白球鞋上。

　　「可是我不想一個人去醫院嘛....」他低聲啜泣。

　　「不管怎樣，你先去保健室躺一下，等等老師們跟你一起想想怎麼辦。」

　　我對於自己毫無實質意義的身分感到無力，我很想請假拉著他去看醫生，確什麼都作不到，只能看著導師領著他到保健室。

　　下課去保健室看他，他還一臉輕鬆愜意。

　　「聯絡上他乾媽了，她說等下會過來。」保健室小姐說「別看他現在還嘻皮笑臉的，半小時前又跑了一次廁所呢。」

　　「你其實是想翹課出來睡覺吧！」我故意調侃他。

　　「才不是勒！！」逞強男孩還是笑得像是計畫成功。


　　而我整個下午都只想知道他這麼逞強的理由。


　◎背

　　要他們背下一首古詩，他們只會皺著臉選擇罰寫。

　　但是唐伯虎點秋香的電影台詞，卻能在談笑間一字不漏地背完。

　　他們不是不行，而是這些書真的對他們沒有意義。


　◎老師

　　學生總覺得老師為什麼都是這麼兇的人來當的，她們難道不能輕鬆一點不要管我們嗎？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沒必要而已。）

　　其實我很想讓學生們有機會看到那些沒課坐在辦公室裡聊天的老師，其實都是一群小孩子，一樣希望颱風能停留久一點、希望沒那麼多考試功課，也一樣會為了一點小小的樂趣而高興半天。

　　但為了這些學生的知識人生，能怎麼辦？這是必須背負的責任，所以一上了講台就擺起臉孔，規定作業時哀鴻遍野也得處驚不變，下了課一堆學生圍過來抱怨誰誰誰打了誰也要鐵面無私地跟原告被告耗上老半天......

　　一整天心力交瘁後，換來的是小朋友的白眼與討厭。隱藏在老師心裡的那個小孩子，只能躲在角落玩自己的遊戲。

　　「我想當好人。」只是為了讓這群小毛頭都能安穩地踏上好人之路，這隻鞭策的小皮鞭絕不能少；老師就算不願意，這壞人也非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