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今晚的手機店,快十點了,還有人在看手機及平板,
我顧著店,為生活忙碌著,忙碌也有好處,我可以不去想你,然妳卻突然出現。
「一個人嗎?」我說。「我有客人,妳去烘焙屋坐坐。」
妳點點頭。
我不去理妳,因為不看妳,是我唯一可以不傷心的方法,請原諒我。
我等到手機店打烊才晃到烘焙屋。妳見我來到,開口就說:「那天我真的是忘了關水龍頭,而且還有一個醉鬼在。」
「為什麼現在才說?」我反問妳。
妳尷尬地望著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真希望陳同學快些出現。」我嘆氣說「既生李,何生陳。」。
妳怔住。
「他才是妳要的人,妳一直沒有忘記他。」
「他不會出現的。」
「為什麼?」
「我跟你說過『他過去了』。」
「他死了,過去了。」妳接著說。
我愕住:「他什麼時候死的?」
「民國87年01月22日死的。」
「妳是最近才知道的嗎?」
「我早就知道了。」
「但妳不是一直在等他嗎?」
「是的,我在等他,但我沒說他會出現。」妳哀哀地說。
「他為什麼會死?你不是說是在這裏跟他分手的嗎?」
「那時候,我們公司剛成立沒幾年,工作很忙,我因此疏忽了他,一個月可能只跟他聊一次電話。我只是想著自己的前途,沒有想過他可能覺得孤單。」
「那天,他跟我說,晚上會來我公司等我,就是你送大遠百DM來給我時,你坐的那個地方,他跟我約在那裡,他說如果我不出現,就永遠也再見不到他,他在電話裏哭著說要跟我分手。」
「我本來是要加班的,為了見他,我懇求素貞掩護我。我悄悄溜到樓下,我去對面的怡客買咖啡,準備跟他一起喝一杯,我以為他只是鬧鬧情緒而已。」
「那天正下著雨,路面很濕滑,我一個人在怡客等了很久,也不見他call我,我以為他仍然在生我的氣。我抱著那杯咖啡,垂頭喪氣地,正想走回去上班。」
「經過側門的時候,我看見路邊有一條用白布蓋著的屍體。在醫院,這是很平常的事,我才想到我剛剛買咖啡時是有聽到緊急煞車聲以及隨後的警車鳴聲,我走過斑馬線,但是,那條屍體露出了一隻手,那是一隻我很熟悉的手。」
「到底發生什麼事?」
「有一塊我熟悉的刺青。我告訴自己,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會躺在這。我伸手去撫摸那隻手,那隻手已經很冰冷,那五隻手指頭是我很熟悉的,它曾經滑過我的耳際,他總是說我自然捲的捲髮妨礙他的手穿過我的耳際,讓他無法將我的額頭往前挪一點,我問他為何要將我的額頭往前挪一點,他說是想親吻我;那一層包裹著手掌的皮膚是我摸過的,不可能會錯的。我放下咖啡,緩緩地拉開那塊蓋著屍體的白布,他閉上眼睛,抿著嘴唇,臉色慘白,嘴角有血,彷彿在埋怨我讓他覺得孤單。」妳在我面前流淚。
「他沒送進去急救嗎?」
「那天天色很昏暗而且在下雨,他為了閃避突然衝出來的路人,他跟他新買的摩托車,直到撞上路邊違規臨停的發財車。車頭卡在發財車後保險桿,人則飛進後車廂,他流了很多很多好多好多的血。」妳開始有點語無倫次的說。
「很慘。」我難過地說。
「他直接被救護車送進醫院太平間,我如果不加班,他就不會想要來這找我,是我害了他,這下你知道我為何總是08:00上班,17:00準時下班。如果我沒有加班,他不會死的。我真的永遠也見不到他了,那杯咖啡,他永遠喝不到,現在你知道我為何用咖啡送藥了吧,你知道我為何將頭髮燙直了吧,你知道我為何不騎機車了吧,也知道我們公司為何禁止臨停,並且有警察站崗了吧,這下你現在全都知道了吧。」妳哽咽。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和他的故事拿來做廣告。」
「也許他會看到的。」妳淒然說。
原來妳的等待,是一種哀悼。
怪不得妳說,等待,並不是為了要等到那個人出現。
怪不得妳說,他不會幸福。
怪不得妳說,分手是因為下雨。
怪不得妳說,他過去了。
我望著妳,難以相信這些年來,妳在這裏等的是一個不會出現的人。
我很妒忌,妒忌他有一個這麼愛他的女人。
我的情敵已經不存在,我有什麼能力打敗他?
跟他淒厲的死亡相比,我的一廂情願實在太令人難堪。
他不在世上,卻在妳靈魂最深處,我就在妳跟前,卻得不到妳的深情。
為什麼會是這樣?我寧願妳的過去不是一個這麼刻骨銘心的故事,否則對妳而言,我只是平平無奇,除非我也死了,對嗎?
「我是不是很傻?」妳問我。
這句話,我不也是曾經問過妳嗎?
我把我的iPod拿出來,分一只耳機給妳。
『是如此相愛 又如此分離
你哭碎了心 也哭碎自己 敢用生死來相許
不屬於塵世 不容於天地,我只要赴你 無盡的約期 等待那雲開日移
翩翩飛起 翩翩飛起 引我走進你悲淒的眼裡
翩翩飛起 翩翩飛起 引我走進你神傷的淚裡
我知道在風的懷裡 會與你相聚 會與你相聚
是怎樣的花會開在風裡 是怎樣的愛擁抱在雨裡,我想問花也問你』
我們邊聽邊流下了淚,這次妳很自然的讓我牽著手。
好希望治癒你傷口的藥,不是回憶,也不是時間和距離,而是我。
我望著你,咫尺之隔,卻是天涯。
我雖然不願意,但是卻不得不放棄妳。
「要一起回去嗎?」妳問我。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今天的月色很美。」我順著竹筍抬頭望著天上的圓月及星星,它竟然有些淒清。
『愛,就是美在無法擁有。』張小嫻的書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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