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思緒遠推折轉破意味。詩人在生活中遇上許多「偶爾」,偶爾「車鳴轆轆」、偶爾「有人浮現在讀書的剎那」、偶爾是「貓驚惶」、偶爾「有鳥跌落」。本來是「偶爾」也就應該罷了的,可是「偶爾……偶爾也需要定一定神」。這時定一定神就是生活,你想呢?想不到,就因為意味了。思維一個折轉還是傳統,意味還被傳統著。
第三、意境的重構。古人造境注重情、景、意交融,渾然一體;而徐望雲用新詩造境不必交融,卻求情景意交錯;不必渾然一體,卻求跌宕相生。「一點寒燈,叫夢輕輕低喚」,因為「風雨,在那古山神廟的門前」。「燈」、「夢」、「風雨」、「古山神廟」乃一境之象,在此卻助了反向之意。此中邏輯關係和因果關係已不是古典的「交融」和「渾然」了,恰恰相反,是在打破這種局面。它讓思維在境域基礎上做更錯亂更玄迷的開拓。「而遠方,想必今夜是更加深沈了」,筆一下到了遠方,原來,遠方還有什麼需要掛念。此處的風雨為何會使遠方深沈?令人思慮。
第四、抒懷的拓展。抒寫情懷在詩論學說裡一直概而論之,久而久之抒情就代替抒懷了。在課讀徐望雲的詩作的時候我感覺到這樣的混淆並不太好。抒情有熱抒情冷抒情之分。不管怎麼抒情,情總是要流動的,要抒發到流動,那是一個時間量。抒懷則不同,抒懷只把自己的或詩的「懷」按應寫的要求如數寫出,寫必要鮮明可感,這是一個空間量。前者直接抒情,後者間接抒情。
「梅子黃時日日晴,小溪泛盡卻山行。綠蔭不減來時路,添得黃鸝四五聲」(曾幾),「草鋪橫野六七里,笛弄晚風三四聲。歸來飽飯黃昏後,不脫蓑衣臥月明」〈牧童〉。這些抒懷詩作還附庸在田園詩中,到詞裡,抒懷之作就獨自發展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蘇試)。詩中抒懷尚有太強的律動將抒懷帶入抒情裡去,但詞中抒懷則緩解了情感,應懷遣句。徐望雲創造古典詩美是有意無意選擇了這後者的,「當西方最後一顆星墜落/之后(即希望最終破滅),就不只是哭泣/或者冷冷的煙火了/此刻,夜 是/一盞燈,一壼龍井/一些愁絮,以及我思索著/有關我的流言與傳說……(夜凝聚在一點上)」〈小詩二帖〉。
徐望雲抒懷抒發得客觀冷靜,給人思索的美,承續了詞的發展方向,又跳出詞囿於一境的局限性,多向開展。
徐望雲運用橫植西洋而成的新詩形式直接繼承傳統美學風範(不是個別技巧),在新詩中再現以流浪為背景題材的古典自然美,徐望雲是最接近古典風格的青年詩人。
一種方位已經顯示出來。新詩完全可以直接地整體繼承開掘傳統美學風範(涵古典美),由傳統美學風範走入現代主義並發展到現代主義文學以及發展。面對詩史造成的那頁空白,回頭開掘是必不可省略的補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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