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夫的田 2629321@pchome.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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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房有四個叔公，大叔公過世的早我沒看過，排行老二的九仔叔公今年已經九十七歲，為什麼要叫他九仔叔公我不曉得，小時候就一直這麼喊著。

九仔叔公的身體一直硬朗，總是騎著學童用的小腳踏車出現在村子的每個角落，村長經營的柑仔店是他最常去的地方，柑仔店是村裡的老人除了在公墓百姓公塚玩象棋自摸外的另一個聚集聊天解悶的地方。九仔叔公個性溫厚，他總是扮演聽眾的角色多過扮演演說的角色，不過有時話題中有他清楚的事務或者是有趣的八卦，九仔叔公也會適時的插上幾句話。

有一次，九仔叔公拿了一粒匏仔來，跟我說是家己種的，某農藥。那時他剛出車禍不久，看著他腳膝蓋還包裹著一坨紗布，我問他：「叔公，你出車禍是某？阿是安怎發生ㄟ？」叔公：「駛恁娘哩，彼日我騎鐵馬ㄟ時陣，熊熊目啁闇矇矇，看攏某，就安勒跋落去溝仔底，疼到哭爸賣死，閣再來發生瞎密代誌我就攏無知影，醒來時陣人就躺銇病院內底。」。九仔叔公誠實說了他的「車禍」經過，與傳說是被會車的車子擦撞掉到水溝的說法並不一樣，還好親人發現得早，傷勢並沒有很嚴重，就是外表的皮肉傷。

收下叔公的匏仔，其實還是一顆尚未成熟的小匏仔，但老人家的心意卻是讓人感動無比。我記得以前聽過他跟人說話時提過「食匏仔，要留籽」這樣的話，也想起他經常會脫口而出的台灣諺語，像是「食果子，拜樹頭；食米飯，拜田頭」、「倖豬舉灶，倖子不孝」、「查甫嬰　噗風，查某嬰噗雨」、「查甫也得疼，查某也得成」、「做木的無眠床，做布的穿破衫」.....等等，這些老祖宗代代相傳的口語，現在聽來好聽的不像話，更不用說語中潛藏著先人們的智慧結晶與時代背景的影射。九仔叔公並不識字，就算他這生中過的橋比不上我在高速高路上開一趟的路，還是他吃過的鹽也沒有我到七股鹽田看到的一座鹽田多，但累積在腦裡的在日常生活上的人生型態，處處顯示出來的都是智慧。哲理不見得存在文字書本上，只要和他在生活中真實的接觸，就能感受到年近百歲的老人，其實是魅力無窮，活像一本智慧寶典。

九仔叔公另外還有一件事讓我感到好奇，不過我沒問過他，也許將來也不會問吧。那就是他心中如何面對死亡。

在三合院裡，差不多每年都會有人死亡，不論是長者或是早夭的青壯年，每個人都算是九叔公的晚輩，我好奇九仔叔公是如何看待死亡這件事。院裡的喪葬事一切都照傳統辦理，在幾次的法事場合裡我特別的注意觀察九仔叔公，但是我卻無法從他的表情臉相來解讀他的內心世界，特別是前年叔公的細姨九仔嬸婆的過世以及今年五個月內他相繼病亡的兩個親孫子。一樣的面貌，一樣的神情，篤定的人生，是九仔叔公在三合院每一場告別式上給我的感覺。是三合院裡看過太多的死別？是早就看清楚這樣一個過程？還是也會畏懼與死神面對面？還是就只是習慣？

這真是一個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