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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3-04 18:49:03| 人氣30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惜花連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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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老農夫 E-mail:@回到自己的狗窩了 
留言:

親愛的貓玲玲

是什麼樣的原因讓貓玲玲的鈴鐺聲來這裡響起呢?農夫看到妳來,嚇了一跳,怎麼妳也找上門來了。妳是個大忙人,也是一隻大懶貓,這樣說妳該不會生氣吧!叫我對人盡說一些好聽的話總是開不了口,所以就實話實『猜』囉。

在看妳的留言前,有點怕妳是來踢館罵人的。還好,看完後發現我們還算是同一國的呢!不過妳的膽子也真的很小,陳師孟是少數敢說心中話的人物妳也有同感,居然只敢在我這裡輕輕的帶過。可是膽子也很大,〈真的很希望,台灣能真正有自己的「國旗」。〉這樣的一句話妳敢說出來,我心裡當然也是如此希望,但總是覺得說這樣的話該看場合跟對象的。不然很多人聽了,可是會受不了。

網路上談政治很浪費時間,而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可怕的是容易二分法,大家選邊站。政治立場不相同,大概日後的生活也不會再有交集,這是台灣讓政客撕裂的結果,是很讓人感到可悲的事。

我對目前的台灣現況感到失望,但我可沒絕望啦,當然對台灣有信心,有小貓玲玲在新聞台把關,呵~~我怎可以洩氣呢!


-- 2002-11-24 23:14:19 --
Homepage: http://先回貓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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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美紅 E-mail:hung@fgs.org.tw又來饒舌 
留言:

老農夫:

突然想和你說一個故事。

1996年二月,我父親服務的漁船在蘇澳外海遭到路過的巴拿馬籍商船撞擊,商船上的船長在第一時間內未下令救人,甚至讓船從漁船上駛過,於是全船28人全數罹難,人與船連屍體都沒找到。

隔天,企圖逃之夭夭的商船螺旋槳被漁船的漁網纏住,不的已只好近基隆港檢修,因此而被查出是撞擊父親漁船的商船。

船公司老闆向相關單位申請扣押商船,請求對方賠償,對方說這是國際事件,一告告上國際法庭。在國際上,台灣一點份量也沒有,沒有明確的地位,國際法庭不想管,船公司向農委會借款五千萬,強行扣下船長和舵手,還是讓商船走了。

這事之後,我才知道台灣在國際上的處境,也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漁船和漁夫都在這樣的處境下,無聲無息的消失。

每件事都有許多面,每個不同角落身份的人都有他的立場和處境和真實的生活,不是用一般的理論就可以概括論定的,我們也許都患著相同的毛病,習慣用自己的立場和所知來評論事情。

我到現在都還很不明白,活了幾十年,成長的記憶和定位都是國民黨當時執政時所給予的觀念,認知了幾十年,當這個政黨垮台的時候,我們被迫去否定過去的認知和定位,那麼叫我們這些人情何以堪?

過去殖民時期,台灣人是被收養的孤兒,接受日本教育,光復後又重新接受中國思想教育,現在民進黨執政了,台灣人本土意識抬頭,又說我們不是中國的一部份,是台灣人,到底我們該何處何從?很悶耶!

我不管我的定位是什麼人,我只知道我生長在台灣,我愛那塊土地,而我可能比你更直接的是,我是行動派,雖然看起來柔弱,還被冠上一個佛教徒應該忍耐慈悲的枷鎖,但是當我知道我的家需要我的保護,付出的時候,我從不退讓,能做一分是一分,如同我為澎湖蓋賭場一事反對奔走一般。

我對政治沒有興趣,我只希望台灣更好,台灣人能活得有尊嚴,活得安樂,活得富有,有人的品質和應有的智慧如此而已。

我是沒有資格談政治話題的,我所能談的,而且深刻的只有宗教和人文,其他的都只是一點無知的想法,說得不對還請您老包含指導!


-- 2002-11-24 11:55:32 --
Homepage: http://平常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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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貓玲玲 E-mail:@睡到十一點半 
留言:

親愛的老農夫:

我怎麼敢去你家踢館呢?更何況,我是小偷隊長耶,你是我隊上的隊員,袒護你都來不及呢。不過真不愧同是小偷隊的,果然是同一國的。

我是真的認為「陳師孟是少數敢說心中話的人物」,也真心希望台灣能夠真正擁有自己的「國旗」,一面可以大大方方插在自己足球場上的「國旗」,一面可以和全世界大大小小國家插在一起的國旗,一面可以插在美紅父親的漁船上,當漁船出事時,那面國旗可以引用國際法為為漁夫朋友們討回公道的國旗。這樣的想法,應該蠻普通的吧。(笑)。


親愛的美紅:

謝謝妳的來訪。真的很高興。在老農夫家看到妳父親的事情,看到鼻子酸酸的,也很佩服妳能夠熬過來站起來。北京已經很冷了吧,保重身子唷,祝妳平安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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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美紅 E-mail:hung@fgs.org.tw 
留言:

親愛的貓玲玲:
父親的過世確實帶給我莫大的反省和悲傷,許多年以後的今天,我都還常感到遺憾。不過生命是向前的,接受事實總能讓我們成長,是吧!

分享你兩篇關於我父親過世後給我反省和心情!

記憶的碼頭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
爸爸捕魚去,
為什麼還不回家呢?
聽狂風怒嚎,
真叫我心裡害怕,
爸呀!爸呀!
只要你平安回來,
就算空船也罷!」……

颱風天的夜晚,風雨交加,躺在床上無法成眠,耳際又響起小時候國語課本中的這首短詩,一時之間,各種與父親相關的記憶思緒便如潮般襲湧而來,父親的身影也隨著思緒逐漸的清晰了起來。

一直都不了解父親,直到父親往生後的這兩年,每每在這樣的深夜裡,點滴的回想起與父親所有的互動記憶,才拼湊起些許父親的具體形象來,然而對父親愈是認識,就有愈多的心疼和懊悔。

父親是個傳統的漁夫,沉默而單純,從我有印象起,和父親的互動記憶都是在碼頭,或者是車站,都是重逢和告別的地方!

童年時,每天清晨和母親到碼頭等待父親的船進港,帶回一家人賴以生存的漁獲,也等待父親平安的歸來。碼頭邊等待的心情,希望和焦急交錯,當漁船平安的入港,父親的身影在船頭出現時,這樣的心情才會平復下來。

碼頭上的父親是沉默的,靜靜的搬運著漁獲,回到家的父親也是安靜的,用過餐後,便回房休息,蓄養體力,兒時的我,常常站在床沿望著父親硬厚龜裂的腳板發呆,對那樣的腳板記憶有著一種敬畏的心情。

一直到我十五歲離家,對父親的印象都只是一個安靜的身影,和一雙承載大海刻痕的腳板,因為父親幾乎不曾與我們交談過,開始認識父親則是在我十八歲為父親尋得親人時。

父親出生於一九三四年的高雄縣大社鄉,從小被賣到澎湖七美,身為養子的父親從小備受養父母凌虐。據住隔壁村的母親描述,當年只有八歲的父親,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過,身上更常滿是傷痕,令母親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天,正在野地放牧的母親,看見被毒打的父親一臉驚慌的從家中逃出,逃到河邊時,茫然的望著河水,不知要逃往何處,在那個放眼盡是海天的島上,﹁家﹂成了他最痛的所在。

一九八五年,剛從高職畢業的我,來到人生地不熟的高雄,賦閒在大哥家,一日,無意間見到一張早年父親入籍七美時,陳舊泛黃的戶籍謄本。看著紙張上「高雄縣鳳山郡仁武庄三 妶五百四十番地黃水生二男昭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養子緣組入籍」的字樣,想起父親沉默的身影,我興起了替父親找家的念頭。

次日,我乘車到仁武鄉,透過警察局和戶政事務所的協助,找到了父親思念了四十八年的「家」,只是那一戶人家早已換了主人,沒有他思念中的雙親與兄弟。而透過姑婆的轉述,一個星期後,我在屏東找到了父親的大哥,並聯絡父親前來和伯父相見。

父親從澎湖來的那天,一進大哥家門,見了我,矛盾的說出他四十八年來壓抑的傷痛心情:「你那麼雞婆做什麼?人家都不要我了,你還去找他們?」

年輕不懂事的我,跟父親賭氣的說:「不去就不去嘛,那麼兇!」隨後便不再理他,一向沉默的父親也不知該怎麼辦,一下子坐在客廳喝酒,一會兒又進房間,旋即又走出,這樣來回進出不知多少趟之後,終於抵不過心裡的掙扎,如受委屈的孩童般走進我的房間,怯怯的說:「你不是要帶我去見你大伯父嗎?」

此時,我見到父親從未有過的無助神情,心頭一陣緊,走過去拉著父親的手,輕聲喚他:「爸!」卻見父親兩行淚水如泉般湧出.....

搭車前往屏東的路上,父親一言不發,坐立難安,神情緊張,到達屏東車站,還未見著伯父,父親已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當伯父的身影走近時,父親迎上前去,還未開口,淚已成河,與其大哥緊握雙手,兩人同時說出的第一句話是:「四十八年了!」

我第一次見到一生威嚴沉默的父親,暢懷的以淚水滌洗他半個世紀的思念和悲情,也在同時,我看到了生命的滄桑和無奈、及父親沉默表象下的面容。

一九九四年,年屆六十歲的父親,依然還在海上生活,但每個月休假回家時,卻一反過去的安靜形態,酗酒鬧事,往往鬧得家人不知所措而紛紛走避。好不容易有一次,他沒有喝酒,清醒著說要到漁會辦事,我借了大哥堆滿泥水工具且髒亂的小貨車載父親到前鎮漁港。

那一天,父親一路上高興的談著他海上的生活和朋友,說他決定在弟弟當兵退伍後退休,計畫著退休後生活的種種,之後又帶我去找他的朋友,興高采烈的向朋友說著自己的兒女,眼神中流露著驕傲,那是我一生中唯一聽父親說這麼多話的一次,也才知道原來在父親的心中,兒女是他生命最重要的部份,但父親內斂的情感,卻讓我們在生活中一點也無法感受。那一天,我才知道父親寂寞而渴望親情的心情,他的酗酒原來是為了表達他「害怕被遺棄」和「被需要」的需求。

之後,我開始用心的想去了解父親的心靈世界,利用假期到父親工作的南方澳漁港,試圖表達對父親的關懷,雖然每一次去,都因漁船出港而未能見著父親,但當父親知道我前往宜蘭看他時,每次回家,他都會歡喜的談著南方澳的生活,話也跟著多了起來,從此,我和父親之間才開始有了真正的交集。

然而三十年的父女恩情,卻在我開始懂得珍惜的時候,我們的父女因緣卻已即將結束。

一九九六年二月初,父親依舊如往昔般休了四天的假回高雄,假期的最後一天,一向喝酒便醉的父親又喝醉了,提著行李欲前往統聯客運站搭車。酒醉的父親步履巔簸,搖晃著走到門口,拿起鞋襪,卻怎麼也穿不好,我強忍著心酸,蹲下來對父親說:「爸,您坐下來,我幫您穿。」父親順從的坐下,我拿著父親的襪子,抬起父親厚硬龜裂的腳板,淚水忍不住隨著滴下,那是我第一次幫父親穿鞋襪,也是最後一次。

開車送父親到了客運站,父親下車時叮嚀:「我走了,您開車回去要小心,開慢點!」父親提著行李,馱著背,步伐凌亂的走進客運站。望著父親逐漸遠去的背影,我想衝上前去,拉住他,告訴他:「爸,不要去了!」但;我終究沒有……

二月六日,父親服務的漁船被外籍商船撞沉,全船二十八人隨著漁船失蹤。我們全家趕往南方澳碼頭,等待救難人員的搜救訊息,站在碼頭望著濤天的巨浪,心裡不斷的重覆著小學國語課本中的那句「爸呀!爸呀!只要你平安回來……」但父親終究沒有平安回來,南方澳的碼頭,成了父親和我們告別的地方!

父親失事後,我在記憶中努力搜尋和父親相處的時光,但每個記憶都讓自己無比心痛。想起父親童年時的悲情;為家人、子女,獨自在外面對驚濤駭浪的一生,想起他渴望親情關懷的寂寞、碼頭上沉默的身影、那一雙充滿風霜的腳板,車站暢懷落淚的面容,離去時巔簸的步履和自己來不及的付出…圆學佛多年,沒想到自己仍然不能免除「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和傷痛!

父親往生後的四十九天內,我仍存著他平安歸來的希望,每於夜裏,半夢半醒之間,便見父親魂魄歸來,慰我思念之苦,然清晨醒來,總是滿心愴然。

四十九天的佛事圓滿後,我已逐漸感覺不到父親了,然一世父女恩情難捨,我開始注意起周遭初生的嬰兒來,企圖從中尋得到那熟悉的眼神,一日,當我在佛光山大雄寶殿前,看著一位在母親懷中酣睡的嬰兒、純淨安詳的面容時,我想起父親單純、善良、勤儉、熱誠、負責而沉默的一生,我恍然若悟;那一個人不是我累世的父母呢?或許身旁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正是我累世來不及盡孝道的父母,只是隔世昏迷,相見不相識罷了。因而,我如何能不善待周圍的每一個人呢?

於是,我在心中告訴父親:「親愛的爸爸!這一輩子我來不及報答您的養育之恩了,但我將以待您的心,對待周圍的每一個人,因為,我不願錯過每一個可能回報的因緣;因為,那都可能是另一個您!」1998年8月普門雜誌父親節特稿


-- 2002-11-25 12:01:05 --
Homepage: http://平常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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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老農夫 E-mail:@看了美紅的心情故事 
留言:

也讀了美紅的心情故事,雖沒有流淚,但心情還是感傷。
想說說話,可是文筆不好,鍵盤也不會敲,只好拿出小偷的本能,去好台偷點東西來分享心情,小偷隊長的家應該可以供貼的吧!我想。
最近小野嘗試當導演,我倒覺得美紅的故事就是一則好劇本呢,演員也都現成的,美紅就飾演自己,貓玲玲補個老妝飾演美紅的媽,吳念真的外型倒是很適合演美紅的父親,愛現的農夫就讓我軋美紅的哥哥角色好了,明天的金鐘獎........,哈哈,有可能喔。
廢話完畢!今天是小偷的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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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湯味 / 李志薔


本文曾獲第九屆南瀛文學獎
發表於2001年10月24日 台灣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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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燙過的牛肉從鍋中撈起,冰水裡涼透了,再通通倒入琺瑯瓷的燉鍋裡。褐灰色的肉塊一下子沒入橙黃的湯汁裡,竄起的霧花隨著氣流騰升,暈濛了我的視線。隔著一層薄霧看去,餐桌上食材凌亂散置著。生薑刺激、大蒜辛辣
,漫流的血水瀰散出一股腥羶,凝滯的空氣裡隱隱飄盪著洋蔥刺鼻的氣味;我彷彿浸泡在記憶的蒸汽浴裡,被腥燥的溫度逼出一身熱汗。

妻在背後抱怨廚房有如烽火連天的戰場,聲音化入翻滾的牛肉湯裡,像秋日墳上吹來刺骨的寒風。我轉頭默默凝視天邊的一輪殘日,從記憶的斷簡殘篇裡認真追索著煮湯的程序。窗外,一枚楓葉悄然落下,染紅一地的蕭瑟。這北地的英國,初秋的景象,果真和家鄉是大大不同了。

記憶中,彷彿也是這樣的一輪殘日,炎夏還未全面潰退,島國南端的榕樹依舊油油地綠著。我特地在父親節請假回家,探望久病失業的父親。母親高興極了,提議全家去上館子;父親默不作聲,只騎著腳踏車往市場裡去,說今晚要煮一鍋我愛喝的牛肉湯。

一整個下午,父親就泡在後面的廚房裡。那件終年不變的藍夾克和套頭呢龍帽將他全身緊緊地包覆著,只露出一顆疸黃的瘦臉,還依稀可以分辨他昔日的容顏。燠熱的廚房裡蒸騰著牛肉、生薑、辣椒和洋蔥嗆鼻的氣味,像空氣裡懸浮著某種痲痹味蕾的分子,將冷熱不分的父親團團包圍起來。煙霧中,我窺見汗水從他多皺的額頭流淌下來,那骨瘦的身形便如同一根乾癟的浮木,在晃動的熱浪裡載沈載浮著。

母親老是抱怨父親把廚房搞得亂七八糟。她說起話來口無遮攔,指使父親鍋鏟如何使用,菜應該怎麼洗,「牛肉不可以燙得太老啊!湯上的渣滓應該馬上清除才對……」父親動輒得咎,像個舉足無措的孩子,只是低著頭唯唯諾諾。對一個失去戰場的老人而言,生活裡,母親才是掌控一切的霸主吧。

打從父親患病,工作時有時無開始,在家裡便喪失地位了。母親的伶牙利齒,讓原本沈默的父親更加沈默了。每天只一個人縮在牆角喝酒,將那惹人厭煩的台語老歌放得震天價響;那件灰藍夾克、咖啡色套頭呢龍帽彷彿是他刻意築起的城牆,將旁人和世界阻隔在外,只偶爾當我從台北回來的時候,才會跟我叨唸一些往日的故事。

故事千篇一律,不外乎當初如何從貧瘠的台南鄉下移居到高雄謀生;如何赤手空拳在亂石火堆裡掙出一條活路。興致來的時候,父親會微瞇著眼,像一台故障的放映機,反覆播放著記憶中老掉牙的風景,風景裡有嘉南平原廣漠的田野,打狗山上炸山採礦的壯志豪情;偶爾也有愛河邊尋歡問柳的風流韻事,或者煉鋼廠裡水裡來、火裡去的驚險事蹟……窗外的一輪紅日把晦暗的廳堂迤邐成一條金黃的小河,彷彿男人悲涼的身世,盡在這陋室的一角幽幽傾洩。而我只記得,那一刻,父親那光影交錯的老臉顯得頗不真實。

霧氣不斷騰升,滾沸的湯汁發出噗噗如嗚鳴的聲響。我把大火轉成小火,依記憶順序加入洋蔥、蘿蔔、大蒜和金針,待湯汁由清轉濁,再置入中藥滷包
,細火慢燉。原本灰澀的牛肉吸飽湯汁,變得潤腴肥軟,浮油漂在湯汁上,閃燦著金黃如夕陽的光影。

牛肉湯的煮法是父親自己揣摩出來的。父親說食材最好選擇上等的牛筋肉
,燉時宜用陶土培製的「狗母鍋」,再以茴香、肉桂和八角填塞的滷包提味,待牛肉被洋蔥、大蒜和生薑除腥之後,再添入番茄佐湯,勾出淡淡的甜味。另外火候極需講究,燉時要用慢火燜熬數個鐘頭,讓「狗母鍋」孔隙裡日積月累的食物精華隨著泥味融入湯汁,才能提煉出絕佳的風味來。就像父親經常掛在嘴邊的,人生就如魷魚乾,要慢慢啃,才能啃出味道來啊。

記憶中,我常見父親一個人守在爐邊,耐心地調整火候;然後一絲不苟地置入各種食材。那細細呵護的動作,就像疼惜一個孩子,不知要灌注多少心血
;然而父親往往只是淺嚐幾口,便又躲到一旁喝起酒來了……

熱霧遇冷凝結,鍋蓋上縱橫漫竄的水紋,恰似父親汗溼潮紅的兩頰。鍋裡牛肉越熬越香;然而父親的晚年,卻是一團糟粕。

當時,父親才六歲,祖父便被充員到南洋,從此音訊全無。父親養豬放牧
,一面要照顧殘疾的祖母,一面要撫養三個年幼的叔叔。十三歲那年,父親隨著農村的移民潮,隻身從學甲來到高雄的炭行謀生。城市未能成就他青春的夢想,無意卻成為飄浪的過程中生根的地方。四十餘年來,父親採過石、煉過鋼
、做過小販和流浪的建築工人。火星灼去他一隻眼睛,鐵漿和飛石在他身上烙出大大小小的傷疤;焚燒的烈焰並未在他身上錘鍊出耀眼的晶鑽,反倒是家庭的重擔漸漸磨去了他奮鬥的意志。那青春的肉身,就如同這鍋裡熬煮的牛肉,在吸飽了菜蔬的精華之後,成為親人口中美味的佳肴;而那渙散的軀架、無所指望的眼神,也似被吸乾榨盡的狗母鍋一樣,再也難現光澤了。

窗外那枚落日漸漸黯淡下來。北國的秋意更濃了。這沒落帝國的餘韻,竟也變得如此地蕭寂。妻囑我將湯上的糟粕瀝盡,一鍋澄清的好湯霎時便溢出滿室的的醇香。灑上蔥花,漂浮的肉塊在黃綠橙紅的菜蔬間輕轉著,慢緩緩若一只力盡的陀螺。我輕輕闔上鍋蓋,繼續以小火細煨,接下來只剩最後一道手續了。

失業後,父親便堅持一個人獨自吃食。尤其是在檢驗出糖尿病後,醫生叮囑不能沾甜,父親往往在加入番茄之前,先舀一碗,然後自己縮在角落裡,配米酒頭獨酌起來。於是,我經常聽到母親的怒斥聲從後頭響起:「又去喝馬尿了,留這亂七八糟的廚房讓我收拾……」

記憶中,那天的湯味美極了。蘿蔔、菜蔬熟軟如泥,筋肉浮在澄紅的湯面上,望之如琥珀凝脂;肥腴的牛肉入口即化,番茄的汁液化入湯裡,釋出一股濃濃的甘甜;暖暖的香氣及熱力,全家人都吃得酣暢淋漓。席間,妹妹提及父親節禮物之事,母親暗示我該給父親一個紅包。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口袋。內心交戰著。

台北飄浪多年,只顧著實踐自己的電影夢想,生活早已入不敷出,身邊並沒存下多少錢吶……望著父親羸瘦的身影,心中不禁遲疑起來。

最後,終於還是以「給他,也是跑去買酒喝了」來說服自己。

那晚,拆封弟妹禮物時,父親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笑容把兩頰僅餘的肉往外推擠,逼出眼角刀刻般的亂紋。那近盲的左眼,像一潭死水,直勾勾地瞅著我;而我,卻只能縮在餐桌一角,盡扯些無關痛癢的事。直至父親真的絕望了,才推說出去買酒,尷尬地隱入夜色之中。

直到我離去前,好久好久,父親都沒有回來;只留下桌上那杯未喝完的酒
,和半碗牛肉湯。

父親離世後,我依然飄飄泊泊無所建樹,家庭重擔落在妻子身上,不免時常要遭受奚落。幾番浮沈,隨妻子的工作遷居英國之後,終能體會異鄉遊子的愁緒,對於父親那牛肉湯的滋味,更是久久難以忘懷了。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到倫敦的中國城裡蒐集材料。牛肉、生薑、金針乾、大蒜和洋蔥,在在俱全,唯獨台灣番茄一類遍尋不著。連那祖傳的「狗母鍋」也只能以琺瑯瓷燉鍋權充了……

關閉爐火,一鍋湯已經煮好了。

我盛了一碗站到窗口,面對北國的秋色,靜靜憑弔天邊的一抹殘陽。

少了一味番茄,那牛肉湯喝起來,竟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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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的房間》 / 楊佳嫻 


0.

除夕前一天回家,妹妹已經把兩個房間的床併到同一間去,空下來的,就變成她的書房。我站在先前父親起睡坐臥的地方,除了右下方有道裂痕的鏡子、時鐘、掛了四年都沒有拿下來過的陳舊月曆,都已經改放了妹妹的衣物。我努力嗅了嗅,希望可以聞到一絲絲長壽煙的氣味,窗外透進一些午光,除了對面人家燒酒雞的嗆鼻味,確實,沒有父親的蹤影了。

我問妹妹,爸爸什麼時候走的,她說,上個月了,就是妳上一次回台北後的第二天。那他現在住哪裡?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新光路附近吧。

坐在客廳藤椅上,桌上還散亂著報紙、稅單和宣傳信。大落大落的玻璃櫃映顯出我的樣子,把身形拉長了,表情看起來格外肅穆。櫃子裡盡是些母親的工作資料、精裝書、相簿、獎狀獎盃,沒有任何和父親有關的東西。應該有的,好多年前的相簿裡,還有父親的照片。我試著放鬆拎著沉重行李走路而有些緊繃的身體,卻感覺到臉孔底下有什麼要湧出來了,冬天畢竟是冷的,大衣脫下來了手臂上就起著疙瘩。我把臉埋到手掌中,彷彿藉此就可以把情緒推回深處。

1.

高雄天氣偏暖,即使是冬季,出了家門,迎面來乾燥而微冷的空氣,總讓人挺直了背脊,很有精神地走出巷子。每每從台北回來,穿的衣服總對不上這裡的氣溫,一小時的航程,兩地差異卻很大。常常我披著大衣,出了小港機場卻是適合短袖的、高高藍藍的太陽天,特別讓我感覺自己像一個異鄉人。

上大學後,一個學期難得回來三四趟,待個兩三天,不太見得到父親。見到了的時候,悸怖感便沿著視線回流到心裡;父親老的好快啊,體態愈見清瘦,膚色也黝黑的多,眼角、額上的皺紋很深,怎麼樣都伸展不開似的,而且不像從前那樣開懷大笑了。他會靜靜地喝著啤酒,配上一兩盤自己炒的菜,看著電視,偶爾跟我搭上一兩句話,卻連我讀幾年級都搞不清楚;吃完了,關上電視,洗澡,晾衣服,進了房間,我猜想還會抽上一兩支煙吧,過一陣子燈就熄了。

更晚一點,母親回來了,妹妹也晚自習結束,小小的住家充滿了吃宵夜杯盤碰撞的聲響、電視的聲響、聊天翻報紙的聲響、陽台紗門開闔的聲響,我跟媽媽談些學校裡的事情,媽媽可能在呵斥妹妹都高三了還不讀書之類,就像一般家庭一樣。廚房、主臥室、客廳、妹妹房間、浴室、玄關,所有的地方都亮著燈。

唯有父親的房間暗著。

2.

有次翻開相簿,意外地找到父親年輕時候的相片。大約是二十幾歲照的吧,穿著那時流行的大翻領襯衫,絳紅色的,還有雪白的喇叭褲,頭髮也梳得有型有款,泛著油亮的光澤;場景是在火車上,父親站在車門邊緣,兩手拉著扶桿,雙腳點在階梯邊緣,讓身子吊出車外,笑的很開心呢,就好像我們會在老電影裡看到主角故意耍帥的樣子。

那是不是父親和母親戀愛時候的照片呢?他們從不對我提起年輕的事情,彷彿從未發生。蒼老的父親,也曾經有那麼鮮豔的青春時代;我想起留在竹北種田的叔伯們,輪廓和父親同出一轍,卻因為操勞而老的快,有一陣子,叔叔看起來比爸爸還滄桑,真分不清誰兄誰弟;然而,父親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變成了鄉下的叔伯們的模樣呢?腦海裡,僅留存著兩個截然不同的影像,童年時喜歡帶我去看午夜場電影、開朗豁達的臉,和現下緘默而活力全失、皺縮的臉,中間應該經歷了什麼漸次的變化,我卻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將近五年在外求學的期間,我和父親的聯繫非常微弱,家庭的記憶也因為久久才回家一次,而沉澱為片段式的影像。父親的形象模模糊糊的,或者是說,他一直是看著我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讓他的部分曝了強光似地,稀釋掉了。

3.

家裡三個房間,主臥室,和兩個小一些的。想當然耳,爸媽住的是大的,我和妹妹分佔其餘。夏天,我和妹妹喜歡跑到客廳地板,鋪了竹席睡地板,貪圖那種堅硬的涼快;臥室和客廳總是沒有分別,有客人來的時候,不曉得為什麼,到最後總聚到我房間裡來,母親對於滿櫃子的書和獎牌獎盃,不無得意。

接下來的記憶,有些錯亂了。接妹妹放學的是母親,幫我買宵夜回來的也是母親,父親當時都在做些什麼呢?我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我記得高三時候,讀書到了三四點,常和母親一起睡在主臥室裡,那麼,父親呢?父親當時已經不睡主臥室了嗎?

4.

可以確定的是,上大學以後,房間的分配起了流動。我房間裡,開始出現了妹妹的參考書、制服、排球、卡通圖案信紙和明星海報;主臥室裡則是我拎回來的行李亂七八糟地扔著,帶回來的書本已經沒處放了,書櫃全滿,只好暫時疊在母親的工作台上,媽媽看到一半的顧客資料攤開了,在燈下閃耀著刺目的紅筆線條。晚上,我有時候和母親睡,有時候和妹妹睡,有時候在客廳打地舖,簡直像個不被重視的客人似地,抱著枕頭棉被,到處流浪。

父親當時已經搬到妹妹房間了。

爸爸喜歡簡單,原本凌亂的少女房間,變得異常整齊,除了櫃子上煙灰缸外彈落的煙燼,沒有可挑剔之處。如果搭的是早一些的飛機,回家了,爸爸還沒睡,我會陪他看一會兒電視;喝了酒微醺的父親,話比較多,講些他幼年時代在鄉下的生活,田地裡如何如何,河流裡如何如何,許多我不曾聽過的昆蟲和植物名姓,鑲嵌在父親陳舊的往事裡。偶爾問一問我的戀愛和課業,只要聽我回答說還可以,也就不再深究。這和母親是全然不同的性格。母親一定是不厭其煩地詢問,試圖盡量掌握我在外頭的生活。

現在我才想起,北上求學的這幾年來,父親從未打過電話給我,而母親則幾乎每一兩天就有電話,不一定有重要事情,只是問問我在哪裡罷了。

5.

試著探索自己忽略的過去,一點一滴拼湊著所見和未見的世界,感覺那些細節和看習慣的小說沒什麼差別。寫論文的過程裡,我已經非常習慣在大量的作品閱讀與瀏覽中,不斷碰觸作家們虛構或紀實的家庭史回溯,消失的父親,加上一個強勢的母親,以及困惑卻無能為力的孩子,多麼典型。

而當我親身涉入,才發現自己面臨的,和書本上是如此相像。這代表了什麼呢,婚姻裂痕的常態就是如此嗎,我就如小說裡蒼白冷淡的主角,從未企圖去彌合上一代的參差,彷彿事不關己地過了好多年,才在回憶的動作裡搜尋出被隱匿的碎屑。

清晰的畫面裡,景物如沙中廢墟,海潮一退就慢慢地浮出線條。是妹妹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吧,母親管教非常嚴格,我不敢反抗,就站著讓母親用藤條抽到哭不出聲音,手臂和小腿遍佈著深紅或泛紫的淤痕,如果爸爸在家,一定會一把將我抱起以阻擋母親,兩個人就吵起來了。

  後來,我十一二歲吧,父親也許感到無力了,他不再阻止母親對我的管教,只是不說什麼地,點一根煙,走到外面去了。爸爸的轉變應該是逐漸的,我不記得有因為他不再迴護我而感到失落、驚訝和憤怒。

  6.

談話之間提到家人,大抵都是母親或妹妹,我想,朋友們會不會疑惑我何以從未提過父親呢?曾經母親每天晚上陪我讀書到深夜,熟悉每一個和我親近的朋友,逢年過節就會帶著我到以前教過我的老師家拜訪。十幾歲的那幾年,最讓我氣憤的莫過於母親總是干涉我每一樁戀愛,翻查我的信件、筆記和所有口袋,抓到了把柄大概就會鬧上許久,甚至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對方的電話和地址,親自去要求男孩子離開我,或請對方父母好好管教孩子;那是多麼羞恥啊,讓我所愛的人知道我有這麼一個歇斯底里的母親。我記得,母親有次氣起來,拿出對方的電話號碼,就要撥過去罵人,我幾乎是用整個身體護住電話,被暴怒的母親打的遍體鱗傷,揪著我的長髮用剪刀亂剪一氣。

悶熱的青春,日子彷彿從水管裡鑽出還一般,沾滿青苔和陳垢。母親的身影伴隨著身體內部復甦的痛楚,如巨大的壁畫佔據意識的教堂。我懷疑額上是否有恍惚游移的荊棘痕跡,但我無力救贖誰。是什麼讓我度過了戰爭般的時光呢,我不像反抗強烈的妹妹清楚地想要逃離,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改變,每個短暫的戀愛都被母親亂棒打散了,我的生活又復歸沉寂,而我內在深處洶湧的是什麼呢,大量而青澀的寫作成為惟一的出口,卻也難以消弭那些朦朧的衝動。

7.

我搜索著龐雜的青少年代,眾多臉孔如火車外的景物,一格一格地流逝了;事件們各自開闢了房間,有些亮到現在,有些卻早早就熄了燈。那熄了燈之後的黑暗裡,我曾經愛過的人們是以什麼樣的姿態存在著呢,是擺飾,是懸掛的畫,還是雕像?或者就如一個睡著的人,沉靜地閉上眼睛,等待有一天我悄悄打開房門,在事隔多年後,以老去的容顏拜訪他們年輕無暇的神態?父親也是這樣嗎?其實我從未忘記他,只是找不到屬於他的那一扇門;他是不是也在無數個沉默的夜晚,在密閉的黑暗裡,看著煙圈慢慢飄散,想起女兒稚幼年歲裡還會黏著他的模樣呢?記憶中的房間流動著,我伸出手,卻不能稍稍阻礙時間的秩序和速度。

妹妹的衣物完全進駐我的房間,原先的幾株變葉木都枯死了,我留在家裡的書本和其他,只是不發一言的旁觀者,貼著牆壁,看著妹妹和母親進出。他們對我的書籍都沒有興趣,棗紅木料的玻璃櫃裡,一排排依照文類和出版社擺置,幾年來除了我回家才有些動靜,尋常時候,就彷彿一名死去親人的遺物,散發出朽爛的氣息。我想,父親是不是從未進過我的房間呢?

高三,我又陷入一段秘密的戀情裡。往往母親前腳出門,我後腳也跟著約會去了,父親總是叮囑我早些回來,否則被母親發現了可不是好玩的,我們會像共犯似地相視一笑。父親怎麼從不擔心我考不上大學呢?他說,妳高興就好。他要我活的快樂一些,而母親則是表情嚴肅地耳提面命,考不上公立大學一切就完了,妳以為一個高中畢業生能幹嘛?家裡可沒有錢讓妳讀私立哦。

8.

父親把晾在陽台的衣服收進來,一一折好,然後分派到各房間去。他從來就弄不清楚,我和妹妹、母親的衣服;但他只是把衣服整齊地擺在門口,並未踏入一步。惟獨有一次傍晚,我放學回來,書包一扔,把自己拋到床上去躺著休息,父親開門進來,說,妳都這麼大了,以後內衣要自己洗好,自己拿去曬。

父親出去了,門沒有帶上,夕陽的光爬出門外,我頭臉突然一陣窘熱。這一類事情向來都是媽媽來說,我有種站在舞台上表演,卻聽見跑龍套的演員說出了主角的台詞那樣的驚愕。他洗著全家人的衣服時,看著水流中絞纏成一團的他的我們的纖維與顏色,會不會有些唏噓呢?當兩個女兒回到家裡,都習慣性地躲到房間裡,幾天和他說不到一句話,也就覺得再沒有值得堅持的吧。

父親嚮往的,是純樸的竹北鄉下,他說過老了之後,希望能回到那裡過活。但是,怎麼樣的年紀叫做「老了」?父母之間如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大概也有四五年不說話了吧,分開是遲早的事情,可是,我總覺得那也是十年之後吧。我忘記當我終於能暫時拋開氣壓低沉的家庭,獨自在北部愉快地生活,我成長著,父親其實也一步步老去了;我回家少,便覺得父親是一次就蒼老得好多,都快認不得了,打了照面連叫一聲爸爸,都猶豫起來。

父親不喜歡城市生活,卻也在紛擾的市街裡過了二十幾年,從小就時常被半夜才回來的甩門聲和踉蹌腳步聲驚醒,他喝醉了酒,嗓門特別響亮,說話卻不大清楚。父親為什麼喜歡喝酒呢,是不是從很早以前,就被壓抑了太多情感?強勢的母親籠罩著整個家庭,父親幾乎沒有接近我和妹妹的機會;母親總是說,像父親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怎麼能給小孩子好的教養?

9.

母親也老了。即使髮型還是時髦,身上衣服也還顯出她幹練的性格,燈光下坐在母親身旁,還是被臉顏上密佈的紋路給刺了好幾下;記憶能力的衰敗,使得她常常一再地跟我講些不久前才說過的事情。重複和遺忘,那特別容易疲倦的肉身,在在傳遞給我明確的訊息。偶爾,母親會為了我回家究竟是念顧著家人還是想探望在高雄當兵的男友,而突如其來地大發脾氣;遺傳了母親激烈氣性的我,有時候也幾乎就要本能性地吵鬧起來,但看到母親在盛怒之餘特別容易顯老的面孔,我會被一種悲傷的情緒壓制著,反說出一些安慰的話來。

自我上大學後,父親除了妹妹的零用錢,從未再負擔過任何家中開銷。母親本就是個越忙越有活力的人,但要支撐一個家庭,畢竟是個負擔,母親向來烏油的頭髮很快地染上少許霜白。聽到鄰居說,遠遠看見我就彷彿看見年輕時候的母親,母親笑了,我的感受卻很複雜。越是成長,越是體會自己和母親不論外在或內裡,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蟄伏著的獸,掌握著暴風雨般情緒的幽微部分,就和母親一樣,隨時會躥出來噬人。

10.

父親離開了,我也不住家裡,妹妹則處於厭惡一切管教的反叛期,母親是寂寞的吧,工作回來的時間,似乎越來越晚。當我說,反正研究所畢業後就是待在台北工作了,母親沒有反對,但應答的聲音裡透著些失落。

夏天結束後,妹妹也會離家上大學去,到時候家裡真的只剩下母親了。房間不再流動,晚來亮著燈的,只有偌大的主臥室吧;也許,母親隔幾天就會到我們房間裡轉一轉,攏好書本和衣服,清掃其實沒什麼灰塵的地板。沒有不負責任的丈夫可以憤怨,也沒有叛逆的女兒可以呵斥了,母親有沒有屬於自己的部分呢?每每文章登在報刊上,我必定打電話回家,請母親幫我買來留存,不過是要她感覺,我還在的,不管身處何地。
現在回家,看不到以驚人速度奔向衰老的父親,我心裡彷彿輕鬆了些,卻又有些愧疚。浮動了二十幾年的家庭會就此落定嗎,離去的離去,留下的留下,已經改變的回不來,無法挽回的也不再奢望,四個人變成各自孤單的存在,維繫著的不過是一份骨血中難捨的暗潮,和長久而矛盾的情分。


Homepage: http://重操小偷舊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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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貓玲玲 E-mail:@擦玩地板回來說這樣... 
留言:

★Dear 志薔兄&佳嫻:

如果你們路過,看到我家農夫小朋友的小偷行徑,請看在我的美麗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眼。我會把他帶到農舍後的小屋,傳授他更尖端的「偷法」。這種偷法實在粉丟我「神偷貓玲玲」的臉。先謝過。


★那個老農夫啊:

我們到農舍後的小屋去關起門來談。對啦~,就是最右邊那一間,有門的。

明日報女神有交代,轉載她國度裡的文章,請用「祕密結社」,哦不,「祕密連結」的方式「偷」。這樣有懂嗎?

把志薔兄或佳嫻的台址或該文的位置「偷偷」貼出來,這才比較符合「神偷貓玲玲」的「家風」。這次原諒你,自己打手心,○下。

(不理你們了,擦完地板,偶要趕稿企了。)


~管教不周的小偷隊長貓玲玲~

-- 2002-11-25 15:18:02 --
Homepage: http://貓玲玲小偷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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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美紅 E-mail:hung@回老農夫 
留言:

親愛的老農夫:

我把你轉貼給我的文章列印下來仔細的讀了兩遍,似乎看到了兩個典型的傳統父親身影,那麼熟悉而又酸楚,而其實許多結局是可以改變的,如果子女願意主動付出的話。

父親是個難為的角色,傳統總以剛強來形容男性,以柔弱來形容女性,但事實其實不然,在我的體會中,男性的感情是脆弱的,反而女性是堅強的,許多時候,父親更需要子女主動的關懷,而他們的需求也較為單純,只要一句簡單的問候和語言或禮物,你總能看到他滿足如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我總遺憾自己老得太快,聰明得太晚,當我明白這些道理時,似乎已嫌遲了。

你說要扮演我哥哥的角色,我想起我哥在我父親過世後說的一段話,他說:我和他總在門口相遇,我回家時他要出門,他回來時我要出門,他喝醉酒時要和我說話我不願意和他說,他清醒時我要和他說話他不願意說…..。這是我哥的遺憾,比我更深刻的遺憾。


-- 2002-11-25 21:5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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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留言摘自:

貓玲玲寫字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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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老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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