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仁
那天可以跟妳通電話,
其實真的是非常高興的
就如同我所說的,
我漸漸不太去主動跟人聯絡
所以一旦聽到老朋友的消息,
會分外地高興
真的要我說出一個日期,我大約會憶起去年的十月份
好像從那個一切都太雜亂的十月份開始,
我的生活便陷入一種很無奈的重複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染上抽煙的習慣
一直到現在
抽煙是一種很快速的麻醉,讓我好睡
其實也總想著要戒,天天都在抽那所謂的最後一包呢
以前不抽煙的時候,將抽煙這種事看得非常驚世駭俗
自己試過以後才發現其實與道德無關
或許我這麼說是為自己脫罪吧
只是,我看見身旁的人,那些抽煙的,往往擁有一顆最柔軟的心
因為不想傷害別人,於是選擇沈默地傷害自己
於是選擇留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想我是知道自己有些改變的,只是我沒想到會被察覺
也可能是妳,妳比較纖細比較敏感,或者比較了解從前的我
所以妳察覺了我的改變
我從來沒打算去展示我的改變,或者宣告
甚至我會希望大家都不要發現,於是我可以安靜地進行我的任何計畫
任何我希望自己成為的樣子
可是我只是一直摸索而已。我知道自己變了,卻不明白自己變成怎樣
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變得比較不可愛
變得讓親近的朋友想要勸我
那天妳說出了一些我的底心(念心理果然有差啊)
說得我泫然欲淚
妳問我 我究竟被誰傷得這麼深 讓我變成現在這個失去光彩的樣子
我想,這些年下來,我真的在長大的過程中體會到一些身為人的困難
高中以前,唯一要擔心的不過就是父母的期望而已
唯一必須努力的就那麼簡單,把身體顧好,把書讀好,把人做好
這樣而已
但長大以後,對我來說,這三樣,再也再也無法得兼了
只其中一種我便覺得太沈重
是自暴自棄吧 我好像因為這些年感情的摧折
對於自己應該有的振作 失去了鬥志
再加上別人長年對我的期待 我再不知如何回應
於是我變得一敗塗地
很慘烈
其實真的要問我 我會說 我過得並不好
但要說自己過得不好,就好像出門帶一塊牌子 「Danger!」
那樣地容易使人側目
我一向不願意張揚,很多事如果別人不能明白,倒不如保留
不是不願意說不能說,或害怕去說,
真正介意的,
是別人不但不能理解,甚至開始同情,加上眼光。
我恐懼的是失去自己的安全感
就好像檢查身體一樣,不檢查覺得自己很健康
於是便不願意去檢查及面對了
上次跟人長聊那次,話筒另一邊的他也察覺到我的改變
他很想幫我釐清我自己的問題
於是他問我,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我說,「自信。」他嘆了一聲,說:「我以為妳要說自由。」
沒有人願意相信,我其實徹頭徹尾是一個沒有自信的人
我從來不相信自己能將什麼做得好或成功
我也不相信自己的人生將會有幸福快樂的結局
他們說,向神祈禱而且不抱持懷疑
不論我們的祈禱是不是一直落空,
我們都不能對神懷疑,並且一直祈禱下去
這樣的信念我沒有,我似乎曾經有,但現在沒有了
因為我失去對自己的信心,於是對一切不抱期望
這樣比較不容易受傷,這樣比較安全
我並不想為朋友帶來困擾
所以我盡可能地不去訴苦
只是如果有人認真地問起我的近況,我也會盡量地據實以告
其實我不訴苦的最大原因是,
我知道我人生的所有細節與劇情,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No one to complain about.
我應該要求的人是自己,我該為我自己的生活負責
這一切都不干別人的事
大概算是自虐吧,我姊常說我樂於其中,所以她不吵
念醫科常常要做動物實驗,一組有時多達十人,
但往往動手的是我
我不是比較勇敢或是殘忍,我只是受不了一群人拖拖拉拉
所以常常一個人滿手血又割又拉又縫地
我記得有一次作大白鼠的實驗
那時必須將老鼠丟進乙醚罐裡,然後等他昏過去了才拿出來
當時我在罐子旁邊等著
我眼睜睜地看著老鼠在罐子裡掙扎,臉壓在罐子邊緣,都是痛苦
我忍住眼淚結束那次實驗
可是那景況我再也忘不掉了,那實驗到現在已經超過一年
可是畫面不斷重播,一次又一次
我沒有打算折磨我自己,只是我克制不住地去replay
我常想,那些嬌聲嬌氣躲著不敢作實驗的女孩子
或許走出實驗室便什麼都忘了,開心地與男朋友吃飯,談笑
我,大刀闊斧地一次一次將動物開膛剖肚
換來的是良心永遠的煎熬
這一切公平嗎?值得嗎?
也許我是間接地看到我自己吧
我就好像那隻大白鼠,我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犯錯
但我還是必須在生命的浪潮中,走向我的乙醚罐
這一切,教人喪氣
我不是神的孩子,神的孩子不會失去信念
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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