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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沒有流冰的鄂霍次克海。沒錯，本來去北海道是要看流冰的，但到達的那些天日子已回暖，流冰都融化了，根本沒看到流冰。我望著反射陽光的粼粼海面，總是頭暈目眩。
【四月十七號，凌晨三時。晴。】
計程車在夜裡飛快地走。
高架橋一路通暢，我稍稍轉動自己僵硬的脖子，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
（如果很在意別人說出故事情節的話，分隔線這一段請不要看。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誰敢告訴我電影結局，我馬上一刀捅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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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往中國的慢船說的是敘述者人生中認識的三個中國人，我想起的是故事中第二個中國人，
一個中國女孩子。
他在打工的地方認識她，在打工的最後一天鼓起勇氣約她出去。
那一晚還算愉快，女孩子在十點左右說要回家了。因為門禁是十一點。
「再邀妳可以嗎？」女孩子咬著嘴唇點點頭。他將她的電話記在紙火柴背面。
然後送她上了電車。他在地鐵站抽煙，心微微地浮動著，一邊安慰自己，以第一次約會而言，做得還不錯噢！
十五分鐘之後他猛然發現自己將她送上了一班錯誤方向的電車。
他等在地鐵站，心想女孩子發現以後會再坐車回來，
十一點過十分時，女孩子才又出現在車站。
她下車以後看到他，無力地笑了。
「搞錯了。」男孩說。
「我以為你是故意的。」女孩說。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知道。」
「你覺得沒意思，對嗎？」
「才不呢！我覺得很快樂，不騙妳。」
「你騙我。跟我在一起才不快樂呢。就算你真的是搞錯了，那也是你潛意識裡希望這樣的啊。」
男孩嘆了一口氣。
「你不必介意。」她說。「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一定也不是最後一次。」
從她的眼睛湧出兩滴眼淚，滴落在大衣的膝上發出聲音。
然後是長長的沈默。
「請你不要再管我了。」女孩說。
男孩什麼也說不出來，一直沈默著。
「真的沒關係。」她繼續說。「說真的，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非常快樂。很久沒有這樣快樂了。所以我好高興。我還想一切都會很順利的。甚至你送我坐上山手線的反方向時，我也想算了沒關係。一定是弄錯了。可是……」她的聲音咽住了，淚滴把她大衣的膝上染黑一大片。
「可是，等電車過了東京車站以後，一切都變得令人心煩。我想我再也不要碰到這種事，再也不想作夢了。」
這是她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她說完以後，漫長的沈默又在他們之間延續下去。
「對不起，是我不好。」男孩說。
她把被眼淚沾濕的瀏海往旁邊撩，微笑起來。「沒關係。這裡差不多也不是我該待的地方了。」
男孩子道歉，他們約定了隔天再見，他說他會打電話給她，於是兩人分手。
當他發現那天夜晚所做的第二件荒謬錯誤時，是在九個小時後。他竟然將那個寫著電話號碼的紙火柴和香菸空盒子一起丟掉了。打工處也查不到她的聯絡方式。
此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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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一定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不想再作夢了。
那樣的感覺砰然地不斷打擊著我的心臟。
我望著高架橋上倒退飛逝的隔音牆，反覆相同面目。
好疲倦。
我回味著車子從雨刷第一次刷起，收費站，慢慢不穩定的速度，及至它生命最後的銷聲匿跡
一幕一幕回想，重複地想著每一段劇情，每一個環節。
生命像鎖鍊一樣環環相扣，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我才會走到這裡。
如果我……如果我……
如果加進了兩罐機油，或是三罐，人生會不會順利一點？
如果多年以前，我不交那個男朋友，就不會為了他來回奔波，拼命開著快車
如果我不總是開快車，不用一百六，在高速公路上都開一百就好了
那引擎是不是不會損害得那麼厲害，車子不會舊得那麼厲害？
如果我當初聽媽媽的話，不要開它，搬家的事又怎麼辦呢？由爸爸幫我嗎？他的volvo也老了，我這麼大了還要爸爸幫忙搬上搬下的嗎？
如果我租了休旅車……如果，如果我現在有一個男朋友，他會不會幫我……
「如果……」
「少來了。」老鼠把我的話堵住。「已經沒有什麼如果了。你應該也知道的，對嗎？」
（村上春樹，尋羊冒險記。第八章，第十二小節。）
我在車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回憶排山倒海地撲面而來。
下高架以後便是忠孝東路了，我探身問了司機：
「所以我明天拿了車，直接上高架就可以了對嗎？」
「對，妳往前開到紅綠燈以後迴轉，上高架。」
「好。」我心想這樣很簡單，我會的。這應該比大學聯考簡單吧！
大學聯考我都考了，我什麼都不怕。
「妳的車怎麼了呢？」一直沈默的計程車司機忽然開口問我。
「喔，在高速公路上拋錨了。」
「是喔！不是在一般道路喔！」
「不是。在過收費站一小段的地方，我嚇死了。」
「對對對，在高速公路上拋錨最恐怖了！超恐怖的！」老伯忽然激動了起來。
「你也碰過嗎？」
「當然碰過啊！超恐怖！超恐怖的啦！」
看著一個老伯不斷說「超恐怖」，我忽然感到，嗯，「超」怪。
這老伯是否是個披著老皮的年輕人，怎麼那麼愛用「超」呢？
然後他又不斷地說，超危險的啦！真的超恐怖啊！
車資是三百塊。下了車我走進又黑又長的巷子裡，慢慢走。
時間大約是凌晨三點半。
上了樓，在客廳坐下，點起我的菸，慢慢地抽。
新室友在他房間裡發出了一些小聲音，我聽見了，明顯他還沒有在睡。
但他也沒有出來打招呼，沒必要吧，能免則免。
在決定住進去前我根本不認識他，他原本便住在那兒的，
臨上台北前我給他送了手機訊息說我半夜會到，請不要以為我是小偷拿球棒K我
他反問我幾點呢？
我忽然有衝動去敲他的門，問他：「你幹嘛問我幾點？你反正也不理我啊！」
哈哈，我當然沒有這樣做。我很安靜地抽著煙，一邊聽著他在房裡的微小聲音。
彷彿坐在一艘慢船上一般，夜晚綿密地將我籠罩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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