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奈《奧林匹亞》】
【馬奈《草地上的午餐》】
維多琳·默蘭,作為印象派畫家馬奈及其同時代畫家的模特,也許是19世紀最著名的面孔和身體。在馬奈的畫作《奧林匹亞》、《草地上的午餐》中,默蘭或裸身躺在床上,或裸身坐在兩個男人之間,目光堅毅、淡定還夾雜著些許傲慢,儼然不是被看者,而是一個以反維納斯的姿態注視著觀看者的色情故事的女主角。1862~1874年間,馬奈至少有九幅畫以默蘭為模特,但即使在《女人與鸚鵡》和《鐵路》這樣的非裸體畫作中,默蘭依然以驚人的坦率的目光凝望著世界。
《奧林匹亞》完成于1863年,1865年5月在沙龍(官方展覽會)首次展出,但立刻遭到媒體挑釁的批評,乃至於被封殺,而馬奈也被迫逃往西班牙——儘管這之前很多人都畫過裸女。不難理解,封殺的理由就是因為默蘭被視為看的注視表情顛倒了人們的性別政治。
默蘭在不當模特後也嘗試繪畫,甚至跟馬奈在同一沙龍展上展覽過畫作。1903年,她還成了法國藝術家協會的一員。不過這個生活淫亂的下層婦女,後來淪為酒鬼,她在繪畫上似乎沒能取得大的成就,其全部藝術工作也不見於同時代人的文字記錄。默蘭,湮滅在歷史的幽暗部位。
美國藝術史學者、女性主義者琳達·諾克林曾經發問:為什麼沒有偉大的女性藝術家?為什麼藝術史上未能出現足以和米開朗琪羅、倫勃朗、塞尚、畢加索、馬蒂斯等相提並論的女性?受此啟發,另一個美國藝術史學者、女性主義者尤妮斯·利普頓決定以默蘭為研究對象,企圖從馬奈等畫家的作品中解讀出歷史事件,揭示出默蘭這個女同性戀畫家被世人蔑視的淒涼一生。這真是“一段女人尋找女人的旅程”。
女人可以當模特,像一個女奴、女神那樣呈現美,但她作為藝術家的慾望衝動歷史總是視而不見。上世紀80年代中期,利普頓前往巴黎追尋默蘭。反正在馬奈自傳、檔案和其他藝術家的文字記憶中,均未見有對默蘭的記述。後來,利普頓在巴黎裝飾藝術博物館找到了默蘭簡略的卷宗,內有她參加過沙龍展的單子。默蘭開始復活了。不過僅僅是開始。利普頓繼續展開對默蘭生命的多方偵探,穿行在巴黎各種圖書館、博物館、檔案館和市政廳之間……
默蘭的形象逐步浮現出來了。她並非職業模特,她的臉部表情慣於瞠視世界,這也正是吸引馬奈的地方。她邊做模特邊上繪畫課,開始為雜誌畫插圖,然後嘗試架上繪畫,並於1876年把自己的自畫像“年輕女子的半身像”送沙龍展出,簽名是“維多琳·默蘭,馬奈的學生兼模特兒,曾為《奧林匹亞》的模特兒”。原來,奧林匹亞並不是她的真名,而這次她需要以真名示人,並通過馬奈獲得身份認同。這張畫曾于1930年拍賣。據調查,默蘭經常出入藝術家聚居的蒙馬特區酒吧,跳舞、酗酒,人們稱她為“誘惑者”,但她卻是個同性戀者。1879年,她完成“16世紀紐倫堡的布爾喬亞”巨幅畫作。就是這張畫與馬奈的畫同時參與了當年的沙龍展。
有關默蘭的蛛絲馬跡進一步揭開。上世紀30年代,有人發表《奧林匹亞的悲慘結局》,文中寫的正是默蘭如何作為模特涉足繪畫,並酗酒且性關係混亂。該文還附帶了一張1890年的默蘭畫像:她跌坐在桌旁的一張椅子上,身穿寬袍,一隻手握住酒瓶頸子,另一隻手捉著吉他狹窄的那一端,身旁還有一隻小丑打扮的猴子,它代替了馬奈《奧林匹亞》中那只挑逗春情的貓,而默蘭的表情全然失卻了當年在馬奈畫作中的意志力,儼然一個被世人遺棄的老女人。這幅畫有一個可惡的名字:“女人與猴子”。這之後,默蘭以為別的畫家賣畫為生,後來又在戲院找了一份領座員的工作,直到默默的死去。
默蘭在她生活的時代(1844—1928)及其死後,都是流言的主角。她的藝術家慾望和生活方式皆不見容于她所處的時代。實際上,時代安排她的角色定位就只能是馬奈等藝術家的模特。正如著名女性主義者諾克林所回答的,“為什麼沒有偉大的女性藝術家?”“錯不出在我們的星座、我們的荷爾蒙、我們的生理週期或我們空虛的內在;錯在我們的機制和教育……”這樣的回答自然不能讓人震驚,倒是利普頓在追尋默蘭的過程中,非常巧妙地展現了她的女性主義視角。以追尋的過程為主線,作者將她本人的境遇和默蘭的身世在敘述中平行穿插,這無疑加深了作者對默蘭命運的關切感。更為有趣的是,默蘭的身世是通過對懸疑情節抽絲剝繭的方式揭示出來的,而主體部分又模擬了默蘭自己的獨白予以浮現。整個敘述簡直成了一場追尋的曆險。
《化名奧林匹亞》揭開了默蘭的身世秘密,但它講述的分明又是有關女性主義的兩個生命故事。它是一部藝術史學著作,卻又分明採用了懸疑小說的偵探筆法。如此這般,“一段女人尋找女人的旅程”,就被完美地演繹成一個有關女性本體的鄉愁的寓言。
(責任編輯:袁思陶)
資料來源:深圳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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