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市區循著指標，我騎上一條闢有單車專用道的路，天空籠罩著一片低矮的烏雲，經過一間當地有名的飯店門口後，發現附近的路段開始有些共乘腳踏車的親子家庭，他們在這條路上緩緩的踩著踏板，彼此隔著一段距離聊天笑鬧，享受著天倫之樂及悠閒的時光，為免被不是很注意路況的他們撞到，我在騎經他們身旁時特意拉開了些距離，雖然是星期天，但這條寬廣的馬路上卻少見人車，進入卑南鄉，接回台九線後，就一路是長長的緩上坡。

 

天依舊陰著，我踩動踏板的雙腳有如千斤重，我試著留心觀察馬路兩旁的街廓上，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尋找任何能夠攫住我目光、勾動我嘴角的聲音或畫面，過往這樣的經驗總是能為我帶來愉悅的心情，一點小趣味、加點誇張想像，就能輕易的讓現實世界可愛起來，然而這一回竟毫無功效，行道樹仍然是行道樹、檳榔攤仍舊是檳榔攤，所有的景物無論在我的心裡眼裡，都沒有任何一點不同。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前方的道路，清空腦袋裡所有的雜思，繼續不斷踩踏，即使我持續著這個動作，但我卻很清楚的意識到，雙腿的速度越來越慢，它慢得不像平日裡該有的頻率，就算是比這還陡上幾倍的坡，它也未曾這麼沈重過。

 

我忽然明白了那不是肉體的疲累，而是心在告訴自己，我不想再前進了。

 

我在一間超商前停下來，走進店裡來到飲料冷藏櫃前，站在原地半天遲遲不知該伸手挑什麼才好，這種涼爽的陰天一點都不熱，我更不是因為口渴才走到這來，我不過是單純的想休息，想要停止前進的狀態。於是我又走出店外，坐在騎樓下的咖啡座椅，盯著街道發愣。

 

算算從這一趟旅程出發到現在，我已經完成了一半以上的路程，接下來的路途，我每前進一呎就表示我離結束更近一步，那意味著每天傍晚開始找尋住宿的日子又要少去一天，在暴烈日曬下揮汗前行的時間將漸漸短少，還有不比上坡輕鬆的逆風阻力也就快消失，這些必經的困礙終究有一天，會成為辛苦後回想起來令自己驕傲的戰績，就算是這世界上再偉大再可歌可泣的戰役，都有落幕的一天，又更何況是我這趟小小的島內放逐呢？

 

那麼我的內心，究竟在抗拒些什麼？

 

我想起了那個在滿州遇到的好奇女子、大武鄉的黃爸黃媽、阿洲、冠霖、建曄、還有許媽媽，這些人沒有預期的出現在我的旅程中，我們的生命短暫的交會，彼此陪伴，然後再各自分開，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但他們無形中給予我的能量卻實實在在的溫暖了我，讓我更有元氣的迎接前方的路。然而今天，我卻有股深深的失落，分不清是因為這段回憶將離我越來越遠？還是因為回家的路將離我越來越近？

 

即便矛盾的心情再如何削弱我繼續往前的動力，休息一會兒後我仍是跨上車子，公路穿越高臺、初鹿盤踞而上來到一處山腰間，右側的鹿野溪溪床寬闊綿延，視野終於獲得舒展，此刻前後不見人車的蹤影，幾隻小黃蝶從樹叢中穿出翩翩的飛到路中央，他們忽上忽下的追逐，輕快而曼妙的舞姿從我眼前不急不徐的飄飛而過，沒一會兒又如同精靈般的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了。我滑向山腳下，騎上鹿鳴橋，進入了鹿野鄉的範疇。

 

 

 

2009/06/14(日)

今日路線：台東市—卑南—鹿野—關山

累積哩程：1005.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