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送病人到龍山寺,病死家屬不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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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大夫和我們分享幾年前的一則新聞,醫院派救護車將病人載到龍山寺,後來病人病死在龍山寺,家屬憤而提告。這則新聞,剛剛聽聞時,怎麼聽都覺得不可思議,無法接受,無法理解。
老師語重心長的說,這不是新聞,這是常見的事,他到區域醫院服務時,就親手送好幾個病人到龍山寺。
事情當然不像媒體講得這麼片面,這是有故事的。
路倒的病人,被送到醫院後,醒來很多都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姓名,他們有的人談吐不俗,有的人看起來以前就像是有頭有臉的老闆,或許是經商失敗,或許是有其他的人生困境,但無論如何,那一擊使他再也不願意振作,什麼都放棄了,包含名字,他們成了不願意告訴院方姓名,也不願意告訴院方家屬聯絡方式的無名氏,或者說,是遊民。遊民醉酒路倒,是常見的事,這些病人洗完澡吃過飯後,有的過幾天就會自己從醫院跑掉,一個月來兩次把醫院當旅館的,也大有人在,有的失去照顧自己能力的,則是一句話也不願意透露自己的過去。
無名氏醒了,醫院並沒有能力負擔照顧他一輩子的費用,不願意透露家屬和真實姓名,社會局也查不到他是什麼人,問社會局有沒有安養機構可以轉介,社會局淡然回答:「就算有名字的也要排到半年後。」
到底是不願意拖累家人,還是家屬棄養,沒有人知道,這些行影單隻的遊民,沈默的不回答任何關於身世的問題,問他要去哪裡,他們往往木然的搖搖頭,沒有目標。
「龍山寺好不好?」
為什麼是龍山寺?為什麼不是行天宮?
那是因為龍山寺有固定的義工,為遊民供餐,既然不願意透露過去,不願意聯絡家人,而國家社會局也沒辦法提供幫忙,醫院更不可能有資源長期照顧遊民,那麼,到龍山寺去好了,至少,那裡,有得吃。
無名氏們,大多知道,龍山寺的供餐傳統,他們也不想一直待在醫院,或許是因為知道,長期待下去,遲早會被查出來真實身分,所以,當問他們:「載你去龍山寺好不好?」
老師淡淡的說:「我們送去的病人,都是經過病人同意的,不過當然沒有簽名,因為他們不願意透露名字。」
「這些遊民,或許經歷過人生中一次再也站不起來的打擊,或許自己一個人流浪到台北市,他們不願意透露和家人聯繫的方式,社會局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來照顧這些人,我們只好把他送回龍山寺,但是,發生了像新聞裡那樣的故事,病人病死在龍山寺,警察好不容易查清楚他的身分,聯絡上家屬,家屬對醫院當然是不能接受的。」
很無奈的故事,這件事情發生地是那麼不可思議,拆開來看卻又是那麼的合情合理,遊民拒絕了聯繫與援手,無名氏的身分讓醫院和社會局無法對聯絡不上的家屬使上力,而國家和社會局又沒有強大到可以收容所有遊民,更沒有理由叫醫療機構擔任收容的角色,而拒絕了家屬聯繫的遊民,當客死異鄉之時,家屬終於發現了他,這時候,要叫誰來負這個責任呢?
要責怪遊民自己選擇了成為無名氏這條路?還是責怪家屬自己和病人失去聯繫,甚至可能是棄養?還是隨著輿論起舞覺得醫院實在沒天良把無親無故(或者是不願意承認有親有故?)的病人送到龍山寺?當這些都無法解決時?社會局和國家扮演的角色呢?這是很無奈也很實際的問題,社會公益政策,長期照護這一塊是非常非常昂貴也迫切需要重視的問題。
我們的國家和社會局,要用哪些方法,才能夠改善遊民的問題?這絕不是把所有喝酒喝得爛醉,把全身健康搞得壞光光的遊民,全部免費送到大量的安養機構可以解決的。
第一,納稅人的錢不是這樣濫花的,我們國家連健保都風雨飄搖了,更不可能有這麼多的錢去投長期照顧社會安養的黑洞。
第二,無名氏不願意聯絡家屬,不願意承認任何援助,寧願窮途潦倒客死異鄉,這些人為什麼做這樣的選擇?是他本身的問題?還是社會的問題?如果說成為遊民是他的自由,但顯然他的自由對這個社會的體制和公平造成衝擊,那麼,我們的國家是否需要對這種自由有所檢視?並針對原因給予援助?而不是放任著這樣的「出院」,從街上來,就回街上去的事情,反覆地發生,警察既然可以查出死者的身分,要堅持查出遊民的身分,恐怕也不是那麼難的吧?
第三,遊民本質的問題需要解決,只要遊民存在的一天,無名氏路倒的故事,恐怕就不會停止,這是最困難也最需要努力的一塊,這一塊牽涉太多,貧窮,疾病,挫折,人格,災難,無法一以論之,大概也是國家和社會局所面臨的最棘手問題之一吧!
連名字的放棄的人,什麼都不要了,要從何幫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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