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朋友聽到我又要到印度旅行時，就會有像這種「為什麼是印度？」「印度有什麼好的？」「印度真的好玩嗎？」像這樣的疑問，總會在我透露要哪裡去旅行時，在身邊圍繞 …
如果用簡單的「因為印度就在那裡」，這樣偈句式的答案實在很難啟發聆聽者的想像，解答問者心中的疑惑。
曾經，我造訪過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去窺視世界三大宗教（猶太教、基督信仰、回教）的靈魂；也曾踏足在伊斯蘭的聖域－麥加與麥地那，去追尋先知的腳步；不過，始終讓我魂牽夢縈的，終究還是那塊古老的次大陸。
第一次拜訪印度，是我從尼泊爾的加德滿都下來時順道一遊，那已經是我二十三歲時的事情了。當時我在短短的半個月中，隻身走訪了釋尊誕生的藍毗尼園（Lumbini），佛陀初轉法輪的鹿野苑（Sarnath）、唐朝玄奘取經留學的大學城那爛陀（Nalanda）、聖城瓦拉那西（Varanasi）、泰姬瑪哈陵所在的阿格拉（Agra），當然還有精靈之城德里（Delhi）。
往後的幾年，我又進出了幾次印度，隨著年歲與歷練的增長（!_! 唔唔唔 ～），這個古老的國度越發吸引我。最大的誘因，在於我對這個心靈與信仰的原鄉，有著無限的憧憬和嚮往。
一般相信，在耶穌行蹤成謎的歲月（四福音有耶穌在十二歲到過聖殿的記載，也有他大約三十歲出現在約旦河的記載；但對於耶穌在十二至三十歲期間的行蹤與行事，四福音卻隻字未提，一直是歷史之謎。）他曾經在印度待過一陣相當長的時間 … 如果真的有耶穌這個人的話。
如果二千年前的拿那撒人耶穌都無法抗拒它的誘惑，更何況是我，一個也想探究生命的平凡人。
姑且先岔開一下，讓我以NBA史上最具華麗創造力的人－麥克．喬丹為例。他曾經說過，他在球場上各種令人瞠目結舌，彷彿天外飛來的奇技，並非賽前設計好的，而是被防守者所逼出來的。因為如果你想要從銅牆鐵壁的人牆中殺出重圍，還要閃過籃下七呎大漢凌空蓋下的巨靈掌，在這個節骨眼，你必須比別人更快（那怕只是一小步）、更多一個旋轉、更多一秒在空中懸浮、更慢一點讓地心吸力發揮作用，以更奇怪的角度出手 … 而這一切的一切，不是面對一個空蕩蕩、毫無阻攔的籃框時所能做到的。
在這裡，困境的意義是包抄、是封阻、是退無可退的尷尬、是左右夾殺的窘境，你必須很奮力打開一條生路來；當眼前有著平坦的康莊大道可讓我們吹著口哨大步向前時，人不會這麼無聊也沒有必要如此自找麻煩。
引述一句詩人克利斯．托弗遜的話：「自由，不過是再沒有東西可損失的代名詞。」美國小說家馮內果（Kurt Vonnegut）加了如此的註解：「沒有東西可損失，帶給人思考的自由，因為就算你去回應周遭人的想法，也不可能獲得什麼；無助，是創意之母。」馮內果更進一步的詮釋：「創意有三個可愛的女兒，他們也是無助的孫女：希望、感恩，以及不可動搖的尊嚴。」
長久以來，我在印度旅行，嘗試著以「人」的角度，平實地去追索這些智慧清明的生活實踐家：佛陀、穆罕默德、納那克（Nanak, 錫克教的創始人）、甘地、聖德蕾莎 …. 剝去時間賦予的神通幻化，循著古老的史蹟，朝禮這些曾經認真思索過『存在的困境』的智者。
柏拉圖相信，萬事萬物都存在著一個原型：圓，有絕對的圓；桌子，有絕對的桌子；正義，是絕對的正義。相對來說，我們生存的真實世界中有無數的圓，數不清的桌子，和眾說紛紜的正義與主張，但是，這些都只是現實不完美的摹本，原型永遠只有一個，完美、絕對，只存於理念之中。
如果有那麼一天，一個終極、絕對的真理被人所發現，從今爾後，汝等只要完完全全的服膺，不需加以思索，就可以把你帶領到一個『流著蜜與奶』的應許之地，回歸到亞當夏娃被逐出伊甸園之前的美好與榮耀，你願意嗎？
至少我不願意。但丁在《神曲．地獄篇》中告訴我們，地獄的第一層，囚禁的是那些曾經深刻思索過生存困境的偉大心靈：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畢達哥拉斯、荷馬、維吉爾 …. 因為他們不信神，不願意放棄思考的自由，不願意就這樣相信『信我者得永生』。就因為如此，他們甘願待在地獄，對於基督信仰而言，這是另一種思想犯，不可原諒的異端。
同樣的，我不願意就這樣交出思考的權柄、無可替代的自由，即使頭破血流，我也願意用先哲們的方式來探索世界，這個永恆而或許無解的存在命題。
因此，如果要找一段話來說明「自由意志」，我會選擇康德：「道德自由不是事實，而是假設；不是天賦，而是工作，是人給自己最艱辛的任務，它是一項要求、一個道德命令。」
這同樣也是我對印度文明智慧的深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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