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充斥三D的教室之中,震耳欲聾。
台上新來的轉學生表情猙獰,一副過度驚恐的模樣,纖纖食指直指教室後方那令他尖叫的來源——小田切龍。
更妙的是,一向冷靜自持、鮮少方寸大亂的龍,竟然破天荒地在靜轉身和他對上眼的那一瞬間,不僅整個人從座位上彈跳起來,長指筆直指向靜的鼻尖,難得一動的嘴巴更發出了和靜相同的怪叫。
比起靜的震驚,龍的尖聲怪叫更令三D全體成員共同傻眼。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兩人同時發難。
「這問題是我應該問你的吧!?」兩人同時回嘴。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兩人同時哀號。
「為什麼我會跟你這個傢伙同班!?」兩人同時暴怒。
「該死的!」兩人同時開罵。
嘖,連罵人都這麼有默契,你們倆也算天下第一絕了!三D全體同仁打心底深感佩服。
龍再也按捺不住站了起來,邁開長腿直逼講桌前,大掌用力拍在桌上,不爽地挑起半邊眉頭,瞪著眼前纖細的人兒。
「我問你,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可是男校耶!」龍暴吼,震怒的模樣讓在場所有人無一不感新鮮。
「我知道是男校啊!我也是男生為什麼不能來這裡讀?」靜沒好氣地回道。
「你是男生?」龍半邊的眉尾不禁挑得更高了。
一把拉住靜,將他拖到教室隅角,龍刻意壓低聲音問道:「你瘋了嗎?你是男生?說什麼傻話?你在開玩笑吧?『若葉』!」
聽見那個名字,靜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這不經意的舉動也讓龍意識到,被他所環住的身子是如此的嬌小。
「你該不會去動了變性手術吧?」龍質問道。
「你白痴啊?」靜白他一眼。
「不然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其實說來話長啦!」那就是有難言之隱囉!
「那麼……」龍本想接下去,但是……等等!不對勁!好像有人一直盯著他們看……怎麼背脊老覺得涼颼颼的……
轉頭一看,山美放大版的臉孔立刻填滿龍的視線。
「媽呀!妳嚇人啊!?」龍臉色鐵青、氣急敗壞的模樣,又讓大夥兒開了一次眼界。
「他真的生氣了耶!哈哈!」三D成員哄堂大笑。
龍這才發現,不只山美,全班的人幾乎都圍到他和靜所處的這個小角落來了。他不禁汗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算了,先閃再說!」
「咦?」
沒等靜反應過來,龍便飛快地牽著他竄出教室,速度之快令滿場的人傻眼,轉眼間混亂成一片。
「小田切!你去哪啊?」山美望著那兩道身影大叫,另一道黑影就在這時迅速掠過她身畔,矯捷地追上前去。
「矢吹!」
噢!這些小鬼!居然在她的課上公然翹課!待會她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跑著跑著,龍毫無預警地來個緊急煞車,被他拉著的靜因為慣性定律,整張小臉直線撞上了龍硬如石牆的後背,疼得他幾乎要哭出來了。
「你幹嘛突然停下來啊?」靜掩著鼻子罵道。他可愛的鼻子要是因此塌了,看他不把龍的鼻樑打斷才怪!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反應遲鈍嘛!」龍輕蔑地笑道。
「哼!我現在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你們玩弄了!」靜啐道。開什麼玩笑!小時候的仇他可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就等著跟眼前這個惡魔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嘖,還真是會記恨哪!」龍咋舌道,「女孩子就是這麼小心眼。」
倏地,靜渾身一顫。
「你說誰是女孩子啊?」他像隻被人踩著了尾巴的貓,激動地怪叫著。
「你没事幹嘛做這麼大反應?」龍感到有些好笑。
「我……」靜一時語塞,想不出什麼好話加以反駁。
「何必這樣呢?」龍故作無奈地搖搖頭,聳聳肩,攤攤手,悠然道:「都已經被我識破了,有什麼好緊張的?我真搞不懂妳們女孩子的腦袋裝的到底是什麼,若葉。」
聞言,靜倒抽了一口涼氣。
儘管剛才在教室裡她就知道這事準瞞不過精明的龍,然而當事實揭露在眼前,她仍免不了一番驚愕。
該說她運氣太好還是八字帶衰?她特意隱瞞身份、隱藏性別轉進這所高級中學,為的,無非就是想掩人耳目罷了!怎料上天特別愛同她開玩笑?居然讓她在這裡遇到熟人,而且一次五個,全都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瘟神!
敢情是她上輩子求神拜佛燒的香不夠多,這世老天爺才特別愛找她麻煩,專愛挑些與她水火不容的人放在她身邊。
「你……」靜的臉……不,「若葉」的臉脹得通紅,小巧的嘴唇說不成一句話。
「我怎樣?」龍反問。
「你不准把這件事說出去!」若葉幾近發狂地叫道,細細的嗓音一點一滴喚醒了埋藏在龍腦海中的記憶。
「我不知道求人可以這麼大聲的。」龍不怕死地笑道。
「你……小田切龍!」若葉氣急敗壞地指著龍的鼻尖爆出尖叫。
「冷靜點,我的耳膜會破掉。」龍起了玩心,越是裝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越是激得若葉氣到跳腳。
「小田切!」
「有?」龍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望向她,心裡愈發覺得這種許久不見的整人快感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噢天!他樂翻了!他怎麼會忘了玩弄若葉是一件多麼快人的事情?尤其在事隔多年之後,她憨直的性子一點兒也沒改變,更令人欲罷不能。
「你去死吧!」
伴隨著若葉的怒吼,龍只看見眼前一道黑影掠過,緊接著,他便順著由下顎直上而來的一股強勁力道,整個人向後飛彈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週遭的景物在他頭頂旋轉再旋轉,宛如一首華麗的迴旋奏鳴,龍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自己竟會讓一個小女生一拳撂倒,更諷刺的是,還是曾經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女孩。
這一幕,剛好看在追趕而來的隼人眼裡。
太諷刺了。
「咚!」的一聲,龍重重摔落地面,因為太過驚愕,以致於過了好半晌他仍然躺在原地,動也不動。
隼人心中無限的詫異。看來他真是想錯了。
他以為,花咲靜是個女生;他以為,花咲靜就是若葉;原來,他的「以為」,一直是個錯誤。
「龍!」他飛奔向前,看見龍直瞪著天花板,失了神。
「喂!」隼人凶惡地轉向沒多久前才將三D的頭頭一拳揍飛的轉學生,「你憑什麼第一天來就打我們三D的人?」
隼人的出現讓靜陷入另一波滔天巨浪之中,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難道你每次揍人都有理由嗎?」靜瞪他一眼。
「我不會無緣無故動手傷人。」隼人正色道。
鬼話!我才不信!靜心裡暗罵道。
「花咲……」龍坐起,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看來他可不能太小看若葉,這丫頭雖然瘦不啦嘰的,被她揮上一拳倒能暈上半天。
「花咲,歡迎加入三D。」龍輕快地說。
霎那,隼人同靜愕然。
這傢伙,腦子秀逗啦?還是被打笨了?靜才剛扁了他耶!要是平常,靜早被他踹到不知什麼鬼地方去了。可是他不但沒有還手、沒有動怒,反而歡迎他?
「龍,你傻啦?」隼人不可置信地嚷道,「這小子打你耶!」
「我知道啊!」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派樂天的模樣,看在隼人眼中,實在很想再補上一拳,看看能否把他敲醒。
「你不報仇?」
「算了!」龍瀟灑地說,「我跟這傢伙幾百年沒見了,這一拳就當他送給我的見面禮吧!」
「你們……認識?」活見鬼!怎麼他不知道有「花咲靜」這號人物?
「可以這麼說。」龍快活地說完,意味深長地望了若葉一眼,若葉毫不領情瞪了回去。他暗笑,有這小妮子在身邊或許不是壞事,多個「玩具」正好聊作打發時間,有何不可?
「我可不想再見到你這個傢伙。」靜冷然道。
「別這樣,花咲,從今天起你也算三D的一份子,你沒理由排斥我們。」龍湊近他微微一笑,「除非,你想告訴大家……」他刻意壓低聲音不讓隼人聽見,語氣中的暗示再明顯不過。
「你……」靜恨得牙癢癢,卻奈何不了他,誰教自己先將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你最好把嘴給我封緊一點!」
他使盡全力克制自己的雙手不要因為一時衝動撲上前去勒斷龍的脖子,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迸出這幾個字,最後瞪了龍一眼,旋即走回教室。
「他跟你有仇啊?」隼人不明究理地問道。
「還滿深的。」龍若有所思地笑道。隼人更是一頭霧水了。
未來真是令人堪憂啊……。
到了放學時間,有了龍及隼人的「協助」,靜已經和「五人幫」混得頗熟了。為了慶祝靜的加入,他們不顧靜的意願,硬是拖著他到處玩樂。
一出校門,六個人便喲喝著直奔卡啦OK狂歡了三小時,接著便趕往撞球間沉迷在電動遊樂器發出的樂聲及撞球檯上乒乒碰碰的撞擊聲之中。若葉以前從來沒上過這些地方,她在心裡偷偷地讚嘆,原來這就是男孩子常做的事啊!感覺既瘋狂又不可思議,全是以往她想都沒想過的事情,許許多多刺激、新奇的事物,一個晚上,全讓她開了眼界。漸漸的,她融入了這些人;漸漸的,她露出許久未曾有過的笑容。
她好久沒這樣和朋友痛痛快快地大玩特玩了,每天沉重的打工壓得若葉連一刻放鬆的時間都沒有,如此開懷大笑的她,早已不知消失多久了。
散場時,已屆十一點多了。幾個人互道晚安便各自走回家去。
龍和隼人挾著空空如也的書包,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在路上。狂歡過度的結果就是滿身的倦累,兩人一心只想著溫暖的家、溫暖的床,以致於無暇注意到迎面而來一群「荒中」的學生。
「荒中」從很久以前就和黑銀的學生水火不容,尤其視三D的學生為眼中釘,背上刺,看到落單的龍與隼人,自然不會放過可以修理他們的機會。
為首的男生不懷好意地挨近龍,刻意撞上他的肩膀,藉故開罵。
「喂!走路不長眼睛啊?」老掉牙的台詞。
「什麼?」可以想見的劇情。
「我說你走路不長眼睛啊?撞到人不會道歉嗎?」他挑釁道。
「給我閃遠一點,」龍冷酷地瞇起眼睛,態勢之兇狠全然不遜於對方,「老子現在沒空陪你玩。」
「你再給我說一次!」
沒理睬他,龍已經迅速賞他一記頭槌,長腿一伸就將他踹到一旁。周圍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蜂湧上來包圍隼人和龍。雙方立時開打,戰況激烈,然而在二對五的不利情勢下,隼人與龍很快就招架不住,被人架起來打。一拳,兩拳,三拳……龍的臉早已佈滿傷痕,隼人的嘴角邊掛著血痕,眼角也青了一大塊。他們無力地倒在地上,寡不敵眾,任人又踹又踩,毫無抵抗之力。
驀然,一道纖細的身影自人群中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荒中的老大踹飛,頭一偏躲過朝臉部飛來的拳頭,他順勢抓住對方的手臂來個強勁的過肩摔,恰巧砸在另一名小混混身上,兩人就此倒了下去。他再回身,反射性地接下對方的拳頭,再朝其鼻梁使出一記狠命的肘擊,最後一位對手就這樣不支倒地。
拍拍手,這一切只花了一分鐘就解決了。
「喂,小田切、矢吹,你們還好吧?」
「花咲……?」龍詫異極了。救了他們的人,不是山美,竟是瘦瘦小小的若葉?
「不然你以為我是誰?」白他一眼,他不再多說。
「矢吹,你還活著吧?」
「你咒我死啊……」隼人有氣無力地罵道。
「哦?還有力氣回嘴,看來來不錯嘛!」靜微笑道。
那笑,隼人看得痴了。
好美,好秀氣的一抹笑,就跟女孩子一樣,纖細得不可思議。這傢伙,真的是男生嗎?隼人心中充滿問號,伴隨著一股莫名的悸動,令他有些心慌。
「喂,你們能走嗎?」靜問道。千萬別叫她背他們啊!她可不想被壓扁!
「嗯……勉強可以……」龍掙扎著坐起來,額上的鮮血頓時汨汨而下。
「哎哎哎!我看你們還是先去旁邊的長椅上坐一下好了。」
說完,她拉過龍的手臂繞過自己的後頸,用身體撐起他走向一旁的長椅,讓他坐在上頭,又折回來以同樣的方式扶起隼人,費盡九牛二五之力將他安置在長椅上。她掏出手帕,輕輕拭去兩人臉上的鮮血,還跑去最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瓶礦泉水回來為他倆清洗傷口,以及一罐外傷藥直接替他們包紮,女孩子的細心在此展露無遺。
「好痛!」觸及額角的傷口,龍痛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活該,這麼點小傷就叫痛,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一時沒注意,說話的口氣像極了「女孩子」。
「是他們先來找碴的!」龍不服地為自己辯白。
「少來,還不是你自己愛逞凶鬥狠?明明人數就比人家少,還愛逞強,被打真是活該!」靜不以為然地頂了回去。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囉唆啊?」
「嘿,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再亂叫小心我戳死你!」靜說著便加重了棉棒的力道。
「痛啊!」龍疼得哇哇大叫,卻也只能屈服於靜的「淫威」之下。
隼人在旁聽著這一切,試圖釐清自己心裡複雜的情緒。花咲靜,好個奇妙的男生。有時剛強得像個男子漢,有時陰柔得像個小姑娘;時而粗野,時而細緻。多變的靜教隼人摸不著頭緒,特別是那股心頭的悸動,更令隼人難以釋懷。
我該不會……喜歡上男生吧?他自問。
呸!我在想什麼鬼啊?蠢蛋!他暗罵。
一切都是心理作祟!他說服自己。
「矢吹,換你囉!」靜細細軟軟的嗓音傳入耳裡,聽來十分舒暢。
「嗄?」隼人還搞不清楚狀況,一支棉棒已壓上他的傷口來,痛得他百般求饒。未幾,他只聽見靜夜之中的車水馬龍,以及自己呼天喊地的討饒聲。
「好了,搞定!」靜的笑容,象徵兩人苦難的結束。
「快被你整死了!」龍嘆道。
「你不能輕點嗎?」隼人抱怨道。
「再囉唆我就拿鹽巴灑在你們傷口上,幫你們殺菌消毒。」哇!好狠毒啊!
靜在他們之中擠了一擠,坐了下來。經過一個晚上的折騰,她好累,累得只想立刻找個地方躺下來睡上一場好覺。
「花咲,你為什麼懂得這些包紮的方法啊?」隼人好奇地問道。
「哦?那個啊,因為我以前跟朋友玩的時候,常常不小心就弄得大傷小傷的,常練就得心應手啦!」她說得輕鬆,殊不知此時三人腦中唯一的景象,就是當年他們六個幼稚園的小鬼聚在一起玩的畫面。
那時才四歲的若葉,早熟得教人驚嘆。她總是隨身攜帶OK绷、棉棒……等等這些緊急醫療用品,每每五個小男生有人受傷時,她就得擔任稱職的護士小姐,替她的病人上藥、包紮。久而久之,在包包裡放著攜帶型急救包成了她的習慣,一個她戒了許多年仍戒不掉的習慣。
或許,這也是她用來緬懷過去那段快樂的時光的方式吧!
「噢。」
三人陷入沉默。
龍的心思陷在好久好久好久以前,那時的若葉跟現在的靜,一樣的笑容,一樣的舉動,彷彿,一點點、一點點地,在喚起心底某處沉睡已久的情感。
靜的腦海浮出許多許多許多過去,那時的龍與隼人,不管過多少年都不曾改變,一如她的心,仍深深地戀著某個人。
隼人的思緒纏繞他們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他想著以前的「六人行」,不知不覺將若葉的身形和靜重疊,交織出氤氳不明的畫面,看不見未來。
半晌,靜起身,拍拍屁股,轉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吧!」
「嗯。」
「今天,我玩得很開心,謝謝。」他粲然一笑。
瞬間,隼人和龍又心動了,為那張秀氣至極的臉。
「不客氣。」他們異口同聲地答道。
「小田切,矢吹,」靜笑道,「也許今天我們有什麼不愉快,還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但是,我很慶幸自己能認識你們。」他由衷地說道,「以後也請多多指教喔!」
漾開愉悅的笑,靜不知道,無意間,他撥動了兩顆青澀的少年心。
「請多指教。」
靜夜星空,兩人的心事無邊無界,卻都圍繞著那顆最亮的星子打轉——一顆名喚靜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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