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東京都Y町內一隅,黑色校門莊嚴聳立的黑銀高校,是間學生素質優良、升學成績頗高的知名男校。不過,這也是近幾年新任理事長黑澤上任以來始見的績效。
早年的黑銀高校堪稱東京都內排名前三的「放牛學校」。五年前前任理事長退位,由黑澤接手,不僅重整黑銀的校風,更締造了上任一年便將升學率大幅提升的奇蹟。原本惡名昭彰的放牛學校,一夕之間躍升為升學絕佳管道,徹徹底底打響了「黑銀」的名號。
然而——以上,都與接下來要談的三年D班八竿子打不上干係。
乒乓鏗鈴匡啷碰砰!
大清早的,震天巨響就不斷自看似廢棄的校舍中傳出。這幢幾乎被拆除的校舍,狹長的走廊既陰暗又凌亂不堪,斑駁的鐵櫃壞的壞、倒的倒,刺眼的塗鴉從四面八方張牙五爪席捲而來,形成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蜘蛛網橫生在天花板的角落及橫樑上,空盪的迴廊瀰漫詭譎的氣氛,宛如一座鬼城。長廊盡頭傳來一陣又一陣放肆的笑聲,敲敲打打打打敲敲,不絕於耳,恐懼更甚。
「吵死人了。」
清朗的嗓音略含不悅,寂靜瞬間取代喧囂,卻在幾秒之後敗下陣來。叫囂持續不斷。
小田切龍翻了翻白眼,無奈地將臉埋進手臂之中。他很俊,很穩重,很冷漠。沉默寡言是他一貫的作風。身為三D的頭兒,他的的確確有股與眾不同的冷峻魅力。
「喲!」
一隻臂膀重重掛上龍的肩頭,他連猜都懶得去猜這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料想在這世上,也只有一個每天跟他朝夕相處,卻不會被他那張冰塊臉凍死的人,敢在他睡眠不足、心情正差的時候打擾他。
「你沒有別的事好做嗎?」龍不耐地睨了他一眼。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一抹在龍的眼裡看來十分「欠扁」卻又能迷倒眾女生的笑容。
矢吹隼人。
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龍的心裡就會產生一股莫名的悸動。別誤會,他的性向正常得很。在龍認為,隼人的眼睛壓根兒就是女人的眼睛。如果不是從小一起長大,親自「確定」過他如假包換的男兒身,那細白如雪的肌膚配上明亮動人的眼眸,再生得一張好看的臉蛋,龍一定會把他當個女人。
「你覺得呢?」隼人不怕死地衝著好友露出一嘴白牙,眼神交會瞬間電波流轉,若非龍是個性向正常的男人,恐怕已被他電個七葷八素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不同於龍的冷酷,隼人有一張帥氣且溫和的臉,一雙含情且溫柔的水眸。個性上,同是三D的頭頭,隼人較龍顯得熱情,相對的也火爆許多。
不客氣地賞他一記衛生眼,龍面朝下欲再睡去。
「嘿!龍,怎麼一大早就這麼沒精神啊?」頂著蓬鬆栗髮、身材瘦小的武田太一,邊大聲嚷嚷,邊掛著陽光般的笑靨蹲在龍的桌子前。
龍沒有回話,只是冷冷地瞪著他。
「幹嘛躲在這裡搞自閉啊?」
「該不會……是被女人甩了吧?」
「哈哈哈哈哈!」
身著藍色針織背心、手搖摺扇、皮膚黝黑的高個兒土屋光跟個頭中等、穿花襯衫的日向悠介饒有默契地扮著雙簧,絲毫不介意拿哥兒們大肆取笑一番。
「我說你們,像女人一樣嘰嘰喳喳煩不煩哪?」龍陰氣騰騰,宛如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哎,不是不行啊!老哥,是你平常睡太多啦!」光說完,一夥人哄堂大笑。
沒輒,龍乾脆放棄,省得浪費他的口水。
「怎麼?心情不好?」隼人一語道破。他們倆,可以說是用同一根湯匙、穿同一件褲子長大的,他有什麼脾氣他會看不出來?
撇嘴,龍依照往常緘默。
要是說出來,鐵定被笑死!龍這麼想。
「哎,要是不說就把你的『秘密』公開給大家。」隼人和氣微笑,一出口鋒利成刀,殺得龍重傷倒地,當場舉白旗投降。「我說。」
咋舌,龍心中抱怨極了。
他會被兄弟笑死的啊!枉費他身為三D頭兒的一世英名了!
「我昨晚做了個莫名奇妙的夢。」抬眼,他認命。隼人這只「笑面虎」,就不要哪天讓他逮著小辮子,定要他不得好死!
知道連避重就輕的希望都沒有,龍只得誠實招來:「記得讀幼稚園的時候有個叫『花咲若葉』的女生嗎?」
「你說那個兩支麻花辮……」悠介叫道。
「……笨得要死……」太一嚷道。
「……只會傻笑……」悠介吼道。
「……每次被我們整得慘兮兮卻學不乖又超愛哭的那個『花咲若葉』嗎?」隼人一口氣飆完。
「你們在玩接龍嗎?」龍的額頂隱約斜下了三條線。
「是不是啦!?」四個人同時爆吼。
「嗯。」
此話一出,龍立刻後悔了。看著眼前四個人笑得倒的倒、癱的癱,他忽地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白痴。
「哈哈!龍你……該不會到了高中……才發現自己喜歡她吧?」光笑得捧著肚子,幾乎站不住腳。
一旁的悠介整個人貼在桌面上,拳頭不住地敲打著,發出誇張的笑聲;太一更是直接笑倒在地,左翻翻、右滾滾的;隼人更爆笑,他沒有大笑,卻憋得難受,俊俏的五官整個扭成了一團,身子顫抖不已。
在隼人的印象中,若葉是個……嗯,「傻」得可以的小女生。這麼說好了,她很少生氣,該說從未動過怒。即便光和悠介曾經聯手將她背包裡的東西全換成了一隻隻黏膩滑溜的小青蛙,即便太一曾經拖著她到附近的小水溝裡玩害她被沖到幾百公尺遠的地方,即便龍與隼人曾經把她埋在小沙堆裡動彈不得然後拍拍屁股瀟灑離去——她就是不曾生氣,也學不會教訓。
在幼稚園裡,沒有人不喜歡捉弄她,沒有人會放過一丁點整她的機會,只因為她好脾氣、好欺負。而其中,又以龍和隼人為首的五人最愛欺負她,也最保護她。
這樣的說法或許有點矛盾,但根據「小小龍」以及「小隼人」的說辭:「若葉是我們的專屬玩具!」從此她落入了永劫不復的地獄,與歡樂無限的天堂。
「你們幾個……」龍的聲音明顯不爽,隼人心裡暗叫不妙,其餘三人殊不知火山即將爆發。
「老哥,這太扯了吧!」光擺擺手,一副死人樣。
「你是不是腦袋秀逗啦?」太一一臉興奮,好像這是什麼大事。
「還是想女人想瘋了?」悠介不改本性,開口閉口都是「女人」。
識相的隼人選擇——閉嘴。
「你們幾個……」正想把桌子掀了,一道洪亮的女音不巧地打斷他的「好事」。
「大家早安啊!」班導師山美打扮依舊,維持老樣子向大家問早。
她的全名叫山口久美子,「山美」則是學生常叫的綽號。身為老師的她,背後的來頭可不小!出身在年代悠遠的日本大幫派「大江戶幫」,山美從小便練就了一身正氣凜然,一身俐落的拳腳。不過,也要這樣才能制得住三D這群頑皮鬼吧!
怒氣無處發洩,化作一聲悶哼。咬咬下唇,龍索性趴下,省得待會兒真的發起火來,如果他沒把這些傢伙倒吊起來,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念!
為什麼會夢到若葉?其實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夢見兒時玩伴這種事,他從沒花心思想過,更甭提他早就忘了若葉是誰!如果不是昨夜朦朦朧朧醒來,他恐怕一輩子也想不起這個曾被他鎖進置物櫃、在廁所關了半天、還被柴犬追得滿街逃竄最後困在樹上大哭一小時的女孩。老天!他甚至想不起來她長得甚麼模樣!只依稀記得那對麻花辮,那對淺淺的酒窩,那天真的笑靨,還有她的嘴唇。
對了!龍憶起她有一副美麗的唇瓣。大小適中、唇形完美的唇瓣。如果能親一下,滋味應該……停!他在想些什麼鬼東西?甩甩腦袋,龍懷疑,他剛剛居然對一個女娃有非分之想!他暗忖,也許自己真的想女人想瘋了吧?不然就是那幾個臭小子對他下了什麼不明的蠱,才會害他變得這麼……呃,不正常。
是的,就是這樣。龍在心裡說道。
「大家安靜一下,我有事要宣佈……」山美說道。
吵吵吵!吵到把屋頂掀了也沒關係!
「大家安靜一下……」額上的青筋冒出了一條。
我吵!我再吵!我用力地吵!
「大家……」第二條青筋不客氣地蹦出來。
鬧鬧鬧!班導山美說什麼聽不到!
「我叫你們閉嘴是聽不懂嗎!?」山美怒吼一聲,教室一片寂然。果然母老虎一出馬,沒有不到手的肥肉啊!
「咳咳!」清清嗓子,山美換上和氣的面孔,宣布道:「今天,有位新同學轉到我們班。你可以進來了。」
聞言,一名身材中等的男生拉開拉門步入教室。他蓄著及肩的半長髮,中規中矩地穿著黑色的學生制服,儼然一副優等生的模樣。白白淨淨的臉蛋清秀非凡,沒有男孩子該有的陽剛味,倒有幾分女孩的……「陰柔」!?
他執起粉筆在黑板上落下「花咲靜」三個大字,工整的字跡引起講台下一片騷動不已。
怎麼說呢?真娘!
「搞什麼啊?像個女人似的!」光帶頭喊道,諸如此類的言語立刻如雪片般飛上講台。
「花咲!?」
敏銳的隼人和龍看到黑板上三個大字,眼睛為之一亮。互看了一眼,隼人淡笑。應該……只是多想了吧!
「從今天開始這位花咲靜同學將要和我們一起在這裡上課,大家要跟他好好相處喔!」山美笑道。
「當然!我們當然會『好好』跟他相處的啊!」光向班上同學使了個眼色,幾支球棍在課桌下蠢蠢欲動。
「不准用球棒。」山美冷然道,亮出黃牌。
「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悠介皮笑肉不笑地道,幾條鐵鍊在桌下甩啊甩、晃啊晃的。
「不准用鐵鍊。」山美二度警告,祭出紅牌。
「那就跟他好好『玩』一場吧!」太一嘻皮笑臉道,一堆不知名的法寶全在課桌下若隱若現。
「咚!」的一聲,太一可愛的臉不設防地和親愛的板擦有了零距離親密接觸,當場栗髮變白髮,笑臉變白臉,吃了滿嘴粉筆灰。
這到底是什麼鬼班級啊?台上的人心底納悶。
山美得意地拍去手上的粉筆灰,若無其事地說:「好,那麼請花咲同學自我介紹一下。」
「是。」轉過身,站定。「大家好,我叫花咲靜,是從竹中轉來的……」細細軟軟的聲音吸引了龍及隼人的注意力,怎麼,有點耳熟?
「……今後也請大家多多指教。」
鞠躬,完美。站直,抬眼,眼神不經意地對上教室後方剛抬起頭來的兩大俊男……霎時,他眼中有你,你眼中有他,多美好的畫面哪!
時間一陣靜止……
「啊啊啊啊啊——!!!」
洪亮的慘叫聲在校園中劃出巨大的弧度,看來三D的未來也是非常熱鬧而美好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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