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過去，情人節來到。
和也發現，若葉已經躲著他整整一週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
雖然，習慣沒變，他的衣服仍舊放在同樣的地方，他的早餐也維持原貌，晚上回來他的拖鞋、宵夜依然，若葉亦照常等他等到睡著、幫他放洗澡水、準備睡衣；一切的一切都與往常相同。但是和也就是知道若葉不對勁。他同她說話時，她冷淡，而且寡言，再也不看他的眼睛；她再不像從前，每每等他洗完澡、躺上床才在他身邊睡下，這些天來和也一走出浴室，就見她已背對著他，睡得很熟了；當和也踏進家門，對她說「我回來了」，若葉也僅淡淡地「嗯」了一聲便去為他張羅一切，連往常雀躍地答應著「你回來啦」的可愛聲音都聽不見了。
他們之間，究竟怎麼了？為什麼若葉突然變得這麼冷漠？是否他真的忽略她太久？久到，連她的心思也感受不到。
和也還記得，以前，他總是很輕易就能看穿她的心事，若葉的喜怒哀樂，他全部瞭如指掌，包括她在想些什麼，和也都能猜到八九分；然而直到最近，他驀然發現自己再也不像過去那麼樣地了解她了，再也猜不到她的心事，再也看不透她的重重心牆，再也感覺不到她的情緒起伏了。
兩人的心，在時間不著痕跡的推進下，相去甚遠。熟悉，已成陌生；心跳的頻率，已不是完美的協奏曲，而是兩段獨立的旋律，再搭不上線。
今天是情人節，是和也與若葉同居一週年的紀念日。
和也沒忘，要送的禮物早預備好了，連工作都費了莫大一番功夫調開或加班做完了，為的只是想在這個意義特殊的日子裡儘早回家，陪陪被他冷落許久的小女人。
不過……視線飄向躺在床上的小小身軀，和也心裡醞釀著異樣的情緒。來到床邊，他單膝跪下，讓自己平視若葉的面龐。他有好長一陣子沒這樣好好看她了吧？
伸出手，輕覆上熟睡的粉頰，她睡得可真沉！清瘦的臉蛋有著嬌憨的睡容，宛如天使般惹人憐愛。在和也心中，若葉是名符其實的天使，單純、美麗，令人好生憐惜。
他驀地認為自己配不上她。若葉老是跟在他後頭，和也東、和也西的，幫他做這做那的，一刻沒閒過。這麼多年下來，和也已經養成依賴她的壞習慣，想戒都戒不掉。習慣了有她為他忙碌的嬌小身影在房子裡轉來轉去，每次這樣看著她，他感到自己好幸福；習慣了有她在身邊不厭其煩地嘮叨東、嘮叨西，提醒他一大堆他記不來的事情，每次聽到她的聲音，他感到自己好幸福；習慣了有她為他打理一切的日子，讓他能夠專心在外面為自己的夢想打拼，他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不敢想像倘若有天若葉消失於他的生活中，他該如何是好。和也只願一輩子將她綁在身邊，只盼永永遠遠寵她、疼她，和若葉待在一起，絕對不要分開。
長指將她垂散的髮絲攏到耳後，和也不經意地注意到她微啟的朱唇，心頭泛起陣陣漣漪。
緩緩地，他俯下頭，慢慢地湊上自個兒的嘴唇。綿綿軟軟的觸感，有他最熟稔的溫度。沒有口紅的香料味，口中汲取的，是不沾脂粉、真真實實嘴唇的味道。輕輕吮著若葉小巧的唇瓣，和也的吻，纏綿而深情，節奏緩慢得不可思議。
不久，他眷戀地放開若葉，再看了一眼她恬靜的睡顏，爾後起身離去。
床上的人兒睡得香甜，渾然不覺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正午，若葉收到和也傳來的簡訊，說他下午就回去。若葉有些吃驚，但不免欣喜，然而，心中仍存有芥蒂，她該如何面對他？和也又是用什麼心態在面對她呢？捧著方才為他做好的巧克力在掌心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只是嘆息。
下午兩點半，和也果真回來了。雖然比她預計的早，害她措手不及。
「你、你回來啦。」慌慌張張地取來拖鞋給他，若葉一秒也沒將頭抬起來便匆匆忙忙地衝回廚房。
和也的心沉到了谷底。竟然這麼冷淡！
倉皇「逃」進廚房裡的若葉，心不在焉地盯著瓦斯爐上香氣四溢的一大鍋燉肉發楞，心神早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真香哪！」
和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沒來由地將她抱了個滿懷，俊臉埋入她肩頸之間，殷切地嗅取令他牽腸掛肚的迷人香氣，鼻尖也有意無意地摩娑著若葉敏感的肌膚。
「和、和也！」
若葉著實一驚。毫無疑問的，他在挑逗她！
「和也……別這樣！」她困窘地推拒著他，卻扳不開橫在腰際的大手。
「我好想妳……」一面舔吻著她的臉頰，一面這麼說的和也，如同按捺不住一般，開始在她頸項間落下無數個吻。
「不要，現在不行……我、我還在煮東西啊……」她語不成章地說著。
「關掉就好了。」和也一派瀟灑地說完，當真伸手把瓦斯爐給關了。
完了！若葉心底發出吶喊。
真的會被吃掉！還會被他啃得一乾二淨！
「和也！」
若葉羞紅了臉，急切地想掙脫和也的懷抱，但是嬌弱如她，壓根敵不過一個大男人的力氣，未幾便被他轉過身來，壓制在他和牆壁之間，整個人動彈不得。俯下臉，和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就想吻上她，卻被她扭頭躲過了。霸道地以食指和拇指扣住若葉的下顎，緊緊地堵住她的唇，不讓她有絲毫的機會逃開。
「唔嗯……」
唇邊傳來小女人的嬌喘，和也更是像得到首肯似的，放肆入侵她的小嘴，直把她吻得喘不過氣來。若葉的雙手被他扣在身體兩側，無處可躲的她只能默默承受和也壓抑許久的熱情。
和也的舌頭，靈巧卻蠻橫地在她口中翻轉，糾纏不已，幾度奪去她呼吸的能力。若葉，一點點、一滴滴地，淪陷在和也的激情攻勢裡，一抹嫣紅染上她的顴骨，她的雙眼覆上一層氤氳，看來迷濛又無助，更添性感。
纏綿地用舌尖描繪她的唇型，和也沉醉地半瞇起雙眼，愛死了她暈醺醺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好好地「疼愛」她一番。他曲起膝蓋，毫不費力就擠進若葉雙腿之間，一邊加深他的法式熱吻，一邊上下來回磨蹭她的大腿內側。感受到懷中人兒微微輕顫，他更是恣意地挑逗她全身的感官。
兩隻鬆開她的大掌順著她姣好的曲線滑落的同時，和也也放開了她紅腫的唇瓣。雙手左右捧著她的身體，和也陶醉地將臉埋入她胸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惹得她渾身又熱又酥又麻又軟，完全使不上力。
「啊……」
神智不清的口中逸出虛弱的呻吟。若葉背抵著牆，雙手無意識地攀住和也的肩膀，兩條細得恰到好處的腿在他不斷抬高膝蓋挑弄之下早已離地，整個人掛在他的膝蓋和身上。堅硬的膝骨緊緊抵上她柔軟的下體，邪肆地蠕動著。
「和、和也……不要、啊……」
一句話未完，和也已經不顧一切地掀開她的上衣，再度將臉深埋入她的芳香之中。不受控制的嘴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個個專屬印痕，抬手褪去煩人的上衣，二月中旬微冷的空氣讓她發起抖來，他索性連自己的襯衫也脫了，隨手甩在一旁，繼續親吻她迷人的身體。快四個月沒做，想不到兩人的胴體，沒一會兒便發出共鳴般的心跳聲，連肌膚的溫度都如此地契合，兩人間的氣氛，自然不在話下。
大手一扯，若葉的長裙應聲落地，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直接往臥室走去。無視她的抗拒，溫柔地讓她躺上大床，和也迅速覆上她幾近全裸的身子，除去她僅存的內衣褲，激昂地愛撫她的所有。
無止盡的吻，吻遍她全身；無止盡的慾火，燒盡她的理智。
不知何時，原本推拒他的柔荑，反而迫切地擁住他；不知何時，原本被動的身體，竟羞澀地回應起他的熱情。
像是受到鼓勵一般，火速脫掉僅存衣褲的和也，熱切地擁住身下的人兒，分開白皙長腿，挺身直入。
私處瞬間被和也脹滿，若葉不適地發出一聲嚶嚀，立刻被和也吞入口中。
放開兩人的唇瓣，撐起上半身，和也激烈地擺動起腰部，每一下都帶給若葉前所未有的刺激。隨著和也一次又一次的退出、進入，若葉環著他的頸，一次又一次發出快意的喊叫。和也每擺動一下臀部，對若葉而言，就是一下又深又猛的衝擊；他退得徹底，又深入至極，逐步加快的速度，教若葉有些吃不消。
「和、和也……慢點……啊……」她央求著，身體在他的賣力之下劇烈地顫動著。
汗水滴落在她額上，濡濕了她額際的秀髮。他倆的喘息聲充斥在整個房內，配上大床搖晃的吱嘎聲，交織成詭異的樂章，臥室裡盡是淫靡的氛圍。
細瘦的手臂爬上他汗濕的後背，和也抬起她的右腿以便自己更加深入，她流洩的春潮在床單上濕了一片，也讓他的衝刺更加順暢。逐漸地，兩人邁入高潮。
「和也……和也……」
一聲一聲喚著他的名，若葉的聲音愈發高昂，和也的動作亦愈發激烈。
幾下衝刺後，和也發出低沉厚重的喘息，伴隨著若葉的尖叫爆出沙啞的嘶吼。高潮的降臨，讓若葉在他背上留下了激情的証明，也讓和也久憋的慾望一股腦兒地發洩在她體內。耗盡體力的他整個癱在若葉身上，遲遲不肯退出。
他滿足且愛憐地舔吻她激情過後倦累的臉龐，卻意外地發現她別過臉，不看他。
「生氣了？」和也試探性地問。
「你起來好嗎？」避開他的問題。若葉語氣平淡，聽不出憤怒的情緒。
「我不要。」使性子地收緊手臂，他像個孩子般賴在她身上，緊緊地抱著她。
感覺和也又開始吮吻她的脖子，若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沒有注意到，她已濕了眼眶。
「和也，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專心致志於嘴邊的工作，埋在她髮間的聲音聽來有些悶悶的。
「和也，我愛你。」伸出手臂圈住他的頸子，她認真告白。
「嗯，我知道。」他沉醉地碎吻她吹彈可破的細緻肌膚。
「和也，我愛你。」這回，她說得有些激動，聲音也提高了一些。
「我知道啊。」和也終於撐起身子，正視她的雙眸。
「你知道？」嘴角揚起淡笑，她無力地問：「那你呢？你愛我嗎？」
他怔忡。
「你愛我嗎？」若葉放下摟著他的手，眼神中，有懇求，有無奈，有不安，有心碎。
「妳……怎麼了？幹嘛突然問這種問題？」和也反問。
他不是不說，只是覺得很假。老是把「愛」這個字掛在嘴上的人，聽久了也讓人覺得虛偽。他對她的愛，只要收在心底就好，他不想刻意去說，不想破壞兩人之間的真。
「說你愛我，好嗎？」語調平平，但她的心很痛。
只是一句「我愛妳」，連哄哄我都不願說嗎？還是，我在你的心中，根本配不上那三個字？
若葉在心中吶喊著。
皺眉，他道：「我不覺得說了有什麼意義。」就算不說，他對她的心依然啊！
「可是對我有啊！」若葉傷心地說。
「若葉，我知道這陣子我的的確確冷落妳了，讓妳感到寂寞我很抱歉，妳別這樣任性好嗎？我會補償妳的。」和也真誠地說，低頭要吻她。
「不要！」
若葉突然激動地大喊，用力將他推開，然後迅速地站起身來，難過地看著他。
「若葉？」他被她的反應嚇到了。
她情緒失控地喊道：「任性？交往這麼多年來，我對你任性過幾次？補償？你要怎麼補償？陪我吃頓飯、抱抱我、哄哄我，然後又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間屋子裡嗎？」
「若葉，妳別……」他覺得頭痛。他不是故意放她一個人，只是他實在沒有辦法丟下工作不負責任。
「我知道你工作忙，也從來沒跟你要求過什麼，怕增加你的壓力。現在只請你對我說句話，就算只是哄哄我也好，這會很難嗎？」她聲淚俱下，長時間的寂寞不安讓她再也無法冷靜下來。
「若葉，那樣沒有意義！」和也不耐地提高聲量，「只是為了哄妳而隨口說說的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她冷笑。
「所以，我是你連哄都不願意的人囉？」
「妳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他放軟語氣，柔聲道：「我知道這段時間妳很不好過，但是會過去的。現在因為仁脫隊，大家都手忙腳亂；我向妳保證，等一切步上軌道，我們就能像以前那樣生活了。現在別胡思亂想，好嗎？」
「你只想到你自己，那我呢？」若葉哭喊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有多愛你？我為了你就算再寂寞、再害怕、再不安都不敢打擾你休息，也不敢隨便對你耍脾氣、使性子！可是我現在對你任性，你究竟懂不懂為什麼？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心啊！
「你從來沒說過愛我，也沒有給我任何承諾，我連自己是不是真的以女朋友的身分待在你身邊我都不知道！你連對隨隨便便的主持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說愛，為什麼不肯對我說呢？這算什麼？對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人？我從來不敢肯定自己在你身邊的身分，因為你從來沒給我你的心啊！」
「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和也失去耐性地大吼，「只因為我沒說那三個字妳就要這樣無理取鬧嗎？我們的感情難道真的就只建立在那膚淺的三個字上？我也很煩啊！每天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我也覺得很懊惱、很煩躁！妳可不可以不要在這個時候增加我的困擾？不要再讓我煩惱多餘的事情好嗎？」
「和也，我受夠了。」若葉傷心地道，「三個多月來，我的不安一天比一天多，老是要我一個人待在這間房子裡，我受夠了。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家，是我們兩個人的。但是，你知道嗎？我們有近四個月沒一起吃頓飯、五個星期以來交談時間不超過兩小時，甚至連醒著見面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我不是說了嗎？」和也暴躁地打斷她，「等過一陣子一切安頓好，我們就能像從前那樣了！我不懂妳現在跟我爭辯這些是什麼意思？若葉，任性也要適可而止！」
「過去這些年來，我對你任性過嗎？」若葉豆大的淚珠直往下掉，聲音越來越趨近絕望。
「過去這些年來，我對你任性過嗎？我工作忙的時候，可曾撇下你不管？我知道那是你長年來的夢想，所以我也盡心盡力在幫你完成，讓你能夠心無旁鶩、全心投注在工作上，別為了小事操煩。但是你可曾想過，我也有我的夢想？就算跟你的夢想比起來，它很渺小、很微不足道，但它畢竟是我的心願。而你在乎過嗎？你在乎過我的想法嗎？」帶著期盼的神情，她望入他深黑的秋波裡，倒映回一身心碎。「沒有吧……」
垂下臻首，她無聲落淚的模樣令和也心疼。伸出手想碰她，卻被若葉閃開了。
轉過身子，用手背拭去淚痕，若葉自顧自地打開衣櫃拿出一套衣服穿上，低著小臉就要走出房間。
「若葉……」
和也伸手拉她。
「現在，不要留我……」若葉背過他，哀慟地說：「如果繼續留在這裡，我怕我會崩潰……」
若葉抽出手腕，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和也聽見她從客廳傳回來的啜泣聲、腳步聲、關門聲，接著是一陣窒息的寂靜。奔出房門，她，真的不在了。
驀然地，有一種寂寥，從屋內最深處向他襲來。沒來由的，和也感到一陣不安。在此之前，他從來沒單獨在這屋裡待過。過度的寧靜讓他十分不適應，直覺地，他快步走向電視機，沒有任何遲疑地按下了電源開關。
黑盒子裡傳出來的聲音，在屋內迴響不絕，引發出另一種悽涼。恍惚間，和也彷彿看見若葉縮著身體，擠在沙發上失落的模樣。
若葉，一直都是這樣子，靜靜地等他回來，一直這麼地寂寞。
思及此，和也有些後悔方才對她發了那麼大一頓脾氣。他應該更關心她一點，而不是要求她多一點；他應該更懂她一點，而不是要她懂他多一點。
他真的懂若葉嗎？
重重地，他將自己塞進沙發裡，心中滿是懊悔。
時間流逝得迅速，感覺上卻好似過了幾世紀之久。若葉沒有回來，和也一個人渾渾噩噩地等到了九點多。
已經過了五個小時了。
和也不知第幾次將自己重重摔進沙發裡，只知道，若葉沒有回來。線條分明的臉龐深埋入掌中，他除了懊惱還是懊惱。
他像隻被馴服的野獸，習慣了被人豢養、學會了依賴，再回到荒野獨立生活便成了問題；而他的馴獸師，就是若葉。
「『我為了你就算再寂寞、再害怕、再不安都不敢打擾你休息，也不敢隨便對你耍脾氣、使性子！可是我現在對你任性，你究竟懂不懂為什麼？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心啊！』」
「『和也，我愛你。』」
「『我工作忙的時候，可曾撇下你不管？』」
「『我任性？交往這麼多年來，我對你任性過幾次？』」
「『我知道那是你長年來的夢想，所以我也盡心盡力在幫你完成，讓你能夠心無旁鶩、全心投注在工作上，別為了小事操煩。但是你可曾想過，我也有我的夢想？就算跟你的夢想比起來，它很渺小、很微不足道，但它畢竟是我的心願。而你在乎過嗎？你在乎過我的想法嗎？』」
若葉的聲音，哀痛欲絕地在和也耳邊傾訴。
「『和也，我愛你。』」
「『就算跟你的夢想比起來，它很渺小、很微不足道，但它畢竟是我的心願。』」
「『你從來沒說過愛我，也沒有給我任何承諾，我連自己是不是真的以女朋友的身分待在你身邊我都不知道！』」
一聲一聲，聲聲敲入心底，敲痛他的心。
「『過去這些年來，我對你任性過嗎？』」
「『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心啊！』」
「『但是你可曾想過，我也有我的夢想？』」
「『和也，我愛你。』」
「『你愛我嗎？』」
紛亂的思緒在此刻停格。
「『你愛我嗎？』」
那時，若葉放下摟著他的手，眼神中，有懇求，有無奈，有不安，有心碎。而他卻對她眼神中流露的訊息視而不見。或者，應該說，他從來就沒有試著去了解若葉心底的最深處。即使知道她的過去、她的傷痛，讀得到她的情緒、她的心思，那又如何？他連若葉的夢想都不清楚，憑什麼拿自己的事業對她大發脾氣？
他真的，差勁透了！
『嘟嚕嚕嚕嚕……』
成串的電話鈴聲響起，和也一個箭步飛奔向前，執起話筒劈頭就是一句：「若葉！妳現在在哪裡？」話筒彼方一陣靜默，不久便傳來一道和也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以一副想笑又不能笑以至於憋笑憋得千辛萬苦的音調說道：『我啊，在．你．心．裡！』
這回，換和也這頭陷入寂靜。
『喂？喂？有人在嗎？哈囉？』對方不顧形象地喊著。和也額頂青筋暴露，捏著話筒的指關節都用力得泛白了。
「不好笑。」他咬牙切齒地說。
『這樣啊？那我換個說法好……』
「我要掛了。」冷冷地要放下話筒。
『喂喂！不要這麼無情啦！』話筒內傳來哀號。
「有話快說！」不耐煩地瞪著電話，和也心裡有種想把它砸爛的衝動。
『嘖嘖！對許久不見的好朋友居然這麼冷淡！我可是好心才在美國凌晨時間打來關心你們小倆口情人節進展如何耶！』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赴美遊學的赤西仁！
「那還真是多謝你的雞婆。」
『怎麼啦？聽起來很鬱悶的樣子。若葉呢？』仁一針見血地問道。
「不知道，吵架後跑出去了。」他何止鬱悶？簡直鬱悶透頂！
『吵架？發生什麼事啦？今天不是情人節嗎？你在搞什麼啊？豬頭！』仁劈哩啪啦問了一堆，和也根本沒有時間回答。
「我真的會掛電話喔！」他不耐地威脅道。
『唉！好嘛好嘛！』仁的聲音彷彿充滿委屈，『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吧！小龜。』
「你很閒。」
『當作消遣囉！』
深吸一口氣，和也娓娓道出他與若葉這幾個月來的相處情形，以及兩人爭執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仁。
『其實，前幾天我有打來過。』仁淡淡地說。
「什麼？什麼時候？」和也驚訝地說。
『前幾天。若葉接的。她說你還沒回來，當時日本大概都已經快凌晨三點了。』
和也無言以對。他的確有好幾天是那麼晚回來過。
『我說你啊，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女人的心情吧！』仁有些無奈地嘆道，『若葉的寂寞很明顯不是嗎？光聽聲音就知道了。為什麼你好像一點也沒感覺出來？你們真的住在一起吧？』
「嗯。但是我最近真的很忙啊！我又不是故意不陪她的！」和也為自己抱不平。
『你忙，難道若葉就不忙嗎？』仁一句簡單的話，把和也堵得死死的。
「『我工作忙的時候，可曾撇下你不管？』」
他想起了若葉說過的話。
『若葉聽起來，把自己逼得很緊，連聲音都好像快哭出來似的。』仁緩緩說道，『我知道工作很重要，但是也要顧慮一下若葉的心情吧？她每天見到你的時間平均不到三個小時，又不曾聽你說過自己的心意，任何女人都會感到不安的，何況是她？
『你又不是不了解，若葉一向很害怕寂寞。每天丟她一個人在家裡，感覺像被你拋棄一樣，她的情緒也會不穩，這很正常。尤其對她那種「曾經」被拋棄的女孩來說，她的不安是常人的數倍；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你的她，能得到一個近乎不可能的承諾對她而言是多大的喜悅，她能忍耐那麼久真的很了不起。這些你從一開始就應該最清楚的不是嗎？
『你對她發怒根本是無理取鬧。若葉好可憐喔！那麼討人喜愛的好女孩，竟然就這樣被你罵跑了！真是太浪費了！』
「我……好像真的沒試著了解過她。」和也自責地低下頭。
『小龜，去把她追回來吧！』仁鼓勵道，『只要好好跟她說，我相信她會回來的。』
「會不會太遲了？」和也消極地說，「我也許……真的會失去她……」
『小龜，我可警告你。』仁換了副十二萬分認真的語調說道，『要是你跟若葉分手的話，我一定第一個不饒你。而且要替若葉狠狠地扁你一頓！』
噗嗤一聲，和也笑了。仁總是有辦法讓他的壞心情豁然開朗。看來他這好友兼損友可真是沒白交。
放下電話，和也沉澱心情，開始思索著等等若葉回來，要如何向她賠罪。仔細想想，他或許真的忽略她太多太多了。
「『我任性？交往這麼多年來，我對你任性過幾次？』」
是啊，這還是若葉頭一回對他大發脾氣呢！
「『我工作忙的時候，可曾撇下你不管？』」
沒有，若葉，從來不曾丟下和也一個人；而和也，卻將她拋下了。
「『但是你可曾想過，我也有我的夢想？』」
的確，和也確實疏忽了這一點。只要是人，都有夢想的不是嗎？
「『和也，我愛你。』」
「『你愛我嗎？』」
沉默取代回答，縱使答案是再肯定不過了，要和也親口說出來，他仍是有些不習慣。
「若葉，我……」
『嘟嚕嚕嚕嚕……』
才剛掛掉不久的電話又再度發出吵雜的聲音。和也先是一愣，隨後像是意會過來一般，不疾不徐地走向那台小小的機器，態度從容地執起話筒，一派輕鬆地答道：「喂？」
『請問是花咲若葉小姐的家屬嗎？』陌生的女音禮貌但冰冷地在另一方說道。
「是，我是她的男朋友，請問哪裡找？」
一抹不好的預感橫上心頭，和也也不知為什麼，總之就是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似的。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那個，可以請您立刻到M市立醫院來一趟嗎？』冰冷的女音緩緩說道，『花咲小姐幾分鐘前發生車禍，目前正在院裡……』
後來，那道冷淡的女聲究竟又說了什麼，對和也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
來不及等對方說完，和也便倏地扔下話筒，隨手抓了件大衣胡亂往身上套，情急之下竟找不到重要的車鑰匙。顧不得那麼多，和也匆忙奪門而出。按下電梯的下樓鍵，他急得跳腳，這該死的機器卻慢得如老牛拖車。他放棄，當機立斷轉身直奔下樓梯。倉卒的腳步聲在樓梯間迴響不絕，夾雜著和也聲聲咒罵。心急的他好幾次從樓梯上跌下去，不顧身上的疼痛立刻爬起來直奔一樓。
他的牛仔褲磨破了，兩隻膝蓋正汨汨地滲出血來，掌心也因為摔跤而磨得滿是血痕。初春夜裡的冷風颳亂了他的長髮，但他已無暇顧及這些。平日在舞臺上光鮮亮麗的超級偶像，此刻滿面愁容，淚水近乎奪眶而出，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和也變得既憔悴又狼狽。
若葉……若葉……別死啊！我還沒對妳說……還來不及對妳說……「我愛妳」啊！
跌跌撞撞衝下計程車，和也拔腿狂奔進醫院裡，護士小姐說著「請不要在醫院裡奔跑」的聲音在耳際稍縱即逝，但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他的若葉……他的若葉現在正在這間醫院裡受苦啊！
「小姐！剛剛車禍被送進來的病人在哪裡？快告訴我！」和也著急地朝櫃檯小姐吼道，激動之餘，彷彿連眼淚都要噴出來似的。
「啊……是！在三樓急診室！」護士小姐被他嚇了一大跳，但仍迅速為他指明方向。
轉過頭，和也二話不說往三樓跑去。步出樓梯口，一個緊急右轉，映入眼簾的是亮著紅燈的急診室大門。他才剛趨步上前，一名身著手術服的護士恰巧從裡頭出來，不偏不倚撞上了他的胸膛。
「先生！請別擋在這裡好嗎？」無視於和也的錯愕，那名護士對著他身後正趕來的幾名醫護人員喊道：「再多準備些血漿！動作快一點！」
說完，她返身踏入急診室。門關上的瞬間，和也隱約可以聽見從裡頭傳來各式各樣充斥著焦急的聲音，毎一道，都暗示著絕望。
「心跳、血壓都下降了！」
不要……
「心跳停止！」
不要……
「快準備電擊！」
不要啊！若葉！
和也在心底吶喊著。
他的前襟，因為和方才那名護士撞個滿懷的關係，沾滿了怵目驚心鮮紅的血漬，那是……若葉的血嗎？
若葉……真的丟下他了？真的不要他了？不可以……怎麼可以？他還沒告訴她，還沒好好地跟她說，她最想聽的那句話啊！他還沒……還沒好好地跟她道歉！還沒跟她和好！她不能就這樣離開他啊！
熱淚不知何時，爬滿了他的臉龐。無力地跪倒在地，和也支持不住地摀住自己的嘴，一手撐在牆上，深怕自己會隨時倒下去。掩不住的嗚咽聲，是他聲聲的懊悔。失去的恐懼，讓他不由自主發起抖來。要是失去若葉，他該如何在沒有她的世界活下去？她已經馴服了他，怎麼可以半途將他拋棄，放他一個人回到孤單的世界裡自生自滅？若葉的笑容，若葉的身影，若葉的語音，一一在腦海中倒帶。
「『我們這樣好像在談遠距離戀愛呢！』」那時這樣笑著說的若葉。
「『你回來啦。』」總是帶著剛睡醒的表情，因為他的歸來而露出滿足笑顏的若葉，會用雀躍不已的聲音如是說道。
「『和也，情人節快樂！』」彷彿還是昨天的事。一年前的情人節，若葉還笑得那般開心地送上親手做的巧克力。
「不要……」悔恨，顫抖的聲音泣訴著。
「『和也，我愛你。』」
「不要……」心痛，痛徹心扉。
「『和也，我愛你。』」
「不要……」淚水，冰冷得沒有溫度。
「『你愛我嗎？』」
「不要啊……」和也的拳頭搥上急診室的大門，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不要死啊！若葉……別丟下我一個人！」
「求求妳……不管怎麼樣都好！活下來……求求妳活下來！」和也不顧一切地哭喊著。
「若葉……若葉……別死啊……」他搥胸頓足，用緊握的拳頭重搥地板，滴落的淚液混雜了血漬，在白色的地面畫出心痛的痕跡。
「妳不是愛我嗎？那就給我撐下去啊！為了我，給我撐下去！妳聽到沒有？」哭紅了眼，和也嘶啞地怒吼著，只盼能傳進她的心裡。
「妳不是想聽我說那三個字嗎？只要妳活下來，不管要我說幾千幾萬次都沒有關係！」和也痛喊。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這輩子，除了妳誰也不愛了！我只愛妳呀！我愛妳！」使出全身的氣力，和也對她，喊出了這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的承諾。
「聽到了沒有……」他頹然一癱，像是再也沒有力氣一樣地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聽到了沒有……我只愛妳啊……」
失去摯愛的痛，貫穿和也所有的知覺，奪去他所有的美好快樂。
以前他不知道，沒有若葉會是怎樣的生活；現在他明白了，那是黑暗，是永無止盡的黑暗。
淚水一滴一滴決堤，縱然哭紅了雙眼，若是喚不回最愛的女人，一切也只是枉然。
頹喪地將臉塞入膝蓋之間，和也止不住哭泣，啜泣聲在寂靜的長廊間迴繞不絕，顯得格外悽涼。他還欠她好多好多，她會不會就這樣走了、不回來了？他還欠她好多好多，她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呀！
怎麼能？怎麼能？
怎能在他還來不及親口對她說她最想聽的話之前，她就先走了？她不能就這樣離開呀！
怎麼能？怎麼能？
「若葉……我愛妳呀……」
淚痕，滑落臉頰，不是熱淚，是冰入心坎裡的心寒。
「和也……」
熟悉的嗓音驀然在耳畔響起，和也倏地抬起頭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然，是因為過度驚訝，驚訝到，忘了哭泣。
「和也……」
若葉的聲音，清清楚楚傳入耳中；若葉的身子，真真實實立在眼前；若葉的氣息，確確實實充斥在空氣裡。和也猛然起身，二話不說奔上前去，把那抹嬌小、蒼白的身子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力地塞進懷裡，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深怕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一樣。
「若葉……若葉……我的若葉……我不是在作夢吧？」他驚喜萬分地呢喃著。
鼻間的氣味，懷中的身形，肌膚的溫度，在在傳遞著「真實」。
「和也……是我！是我！」若葉伸手環住他，小臉靠上他的肩膀，一次又一次地哭喊著。
時間在此刻靜止，和也一直緊緊地擁抱失而復得的佳人，直到心情平靜下來，才緩緩地鬆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懷中的人兒。灰白的臉色，一副過度驚嚇的表情，兩隻哭紅的眼睛惶惑地飄忽不定，貼著他的小手還打著顫，這小傢伙，怎不教他心揪？
「我不懂……妳不是出車禍了嗎？」他擔憂的情緒全寫在臉上。
「嗯。對方騎摩托車違規轉彎，差點撞到我，但是因為車胎打滑，我只有擦傷而已；」若葉說著邊對他秀出手臂上的一大片白色紗布，「但是對方好像傷得很重。」
「他該慶幸重傷的是他不是妳！」和也的眼神中，透露著殺氣。
「咦？」
「如果受傷的是妳不是他，我一定把他扁到重傷！」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沒事了啦。」她低下頭。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緊張，他索性壓低身子到與她平視的位置，這才發現，若葉已哭成了淚人兒。
「妳怎麼啦？是不是傷口痛了？還是嚇壞了？嗯？」
「不是啦……」若葉哽咽地擦著眼淚，「是因為……你剛剛說的話……我好感動……」淚水，仍然停不下來。
聞言，和也不能克己地再度將她收入懷中，以永遠都不願放開的力道，緊緊地擁住她。
「對不起。」在她耳畔，他輕聲道。
「對不起我老是丟妳一個人在家，對不起我讓妳感到惶恐不安，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瞭解妳，對不起我對妳亂發脾氣，對不起我不肯跟妳說『我愛妳』。」和也深情地說。
「以後不管妳要聽多少次，我都無所謂。」和也輕輕收緊了手臂，柔聲道：「我龜梨和也，這輩子只愛妳花咲若葉一個女人。除了妳，我誰也不愛了。」
「我愛妳。情人節快樂。」閉上眼，他只要有她就夠了。
「和也，我也愛你。情人節快樂。」抱住他，她瞇起眼睛笑了。
含淚的笑，不痛，是幸福的。
輕輕吻住若葉的唇瓣，一切，就讓他們重新開始。他，龜梨和也，要用一生的力氣去愛她，花咲若葉。讓他重新去認識她，去了解她，去愛她。
『和也，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嗎？』
『我知道。』
是承諾……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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