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傑坐在地板上抱住頭,自己到底對這個比他生命還重要的女孩做了什麼?一半的心好痛好痛,另一半的心卻止不住嫉妒的火,這通電話,更證明了家平對程晨無法放棄的愛,他的愛怎麼可以如此理所當然又毫不遲疑?他的勇氣更突顯了自己的退縮。他好恨自己,無法果斷的做決定,他不停的用手打著自己的頭,直到聽到聲音的曼玲和阿姨趕出來,阿姨很快的抱住他,曼玲則呆呆的站著,任由淚水不停的流下。
自從考上特考後,曼玲就住進了唯傑家,父親啟先說唯欣的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曼玲既是兒子的同學,一個女孩在外面租屋也不安全,就作主把房間租給了她。這個決定讓阿姨唸了好久好久,父親過意不去,才有那次在醫院的談話。
曼玲關上房門,無法控制的大哭,哭到肝腸寸斷,天昏地暗。在這一刻,她撥了電話給同在北部工作的亦凡。亦凡因為家庭因素,只服了短時間的兵役,接到曼玲的電話,有些意外,聽到她哽咽的聲音,更是吃驚:「我下班就過去!妳說約在那裡?」
「妳怎麼做出這樣的事?」亦凡臉色鐵青的敲打桌面:「那個打抱不平的曼玲到那去了?」
曼玲搖頭,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就說,愛可以讓人變成天使,也可以變成魔鬼…」嘆口氣:「所以我不想再碰!」
「妳一定要跟唯傑說清楚,趕快彌補妳造成的錯誤!」畢竟是自己愛過的女孩:「如果需要我,我可以陪著妳一起去…天啊!怎麼會這樣?」
家平看著程晨的背影,看的眼睛和鼻頭一起發酸,今天有寒流,程晨只戴了帽子卻沒有圍上圍巾,家平用小跑步的速度衝到程晨家,執意要拿圍巾時,連程晨的父親都被他的堅持和匆忙嚇到。再衝回車站,看到程晨依然靜靜的坐著,放下心來,把圍巾塞進大衣靠胸口的地方保暖著。
突然,程晨回頭,家平來不及將自己藏起來,只好慢慢的站起身來,程晨先是愣了幾秒鐘,好像不認識家平似的,家平吸吸鼻子,伸出右手,下一秒鐘程晨己經在家平的臂彎中了。
程晨靜靜的靠了一些時候,家平幫她圍上圍巾,圍巾上還有著他胸口微微的餘溫。
車站對面的麵店,從早上開店就坐著一個客人,直到現在己是下午四五點,他依然靜靜的坐著,客人不多,老闆也不在乎,更何況這個客人不論是午餐或是晚餐,他都毫不吝嗇的點了兩份,雖然一天都不見他等的人來。
這個時候,這位客人有動靜了,他站起來,定定的看著對面。老闆順著客人的眼光看去,車站的門口許多來來往往的人群,但是老闆一眼就認定這位年輕客人看的是,那一對非常登對的男女,那女孩,他常常看到,現在那個男孩正扶著女孩的肩頭,小心翼翼的帶她過馬路。
老闆想打開話題,但是看到年輕客人的表情就住了口。
「老闆,結賬。」年輕的客人低低的說。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老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車站的人潮裡。
當曼玲和亦凡一起出現在唯傑的眼前時,唯傑沒有任何意外的反應,正確的說法是,任何天大的事都不能讓他有什麼情緒和反應。當那一大盒沒有寄出的信送到唯傑面前時,他己經停止運作的心也完全沒有任何波動。
他皺著眉看著曼玲。
「對不起!」曼玲小聲的說。
唯傑伸手抓起一封信,再抓一封,很快的再抓一封,然後激動的站起倒出整盒的信:「這是怎麼回事?」
曼玲哭起來,亦凡在一旁幫忙解釋。唯傑粗著聲音問:「妳的意思是…妳從來沒有把我寫的信寄出去?有多久了?」
「從…暑假程晨回南部以後…我…我對不起…」曼玲語無倫次的說。
唯傑跌坐在地板上,原來是這樣,我的程晨好久好久沒有接到我的信!她忍受的是怎樣的日子和心情?他光想一點點就要發瘋,他沒辦法維持他的形象,他幾乎是用吼的對亦凡說:「帶她走!在我做出更離譜的事之前…快帶她走!」
亦凡死命拖住還想解釋的曼玲,唯傑己經在屋內像一頭受重傷的野獸般的四處遊走,曼玲還想再掙扎,亦凡老實不客氣的說:「我求妳饒了他吧!」
整個家都震動了,曼玲沒有臉再住下去,一定要當晚就搬家,唯凱心疼小弟,不發一語的和亦凡一起幫曼玲的忙,直到三更半夜,亦凡臨時替曼玲找了棲身之處,站在院子,曼玲淚眼婆娑的抬頭,只見三樓一片漆黑。
三天之後,周未的一大早,唯傑出現在他熟悉又陌生的車站,就是那位年輕的客人,他要來體會程晨車站等候的心情,他要擁她入懷好好愛她,他要承認自己的懦弱。他耐心的等候,像懲罰自己一樣。但最後,他又破又皺的心,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路。
程晨中午過後來到車站,在她固定的位置坐下,不久就感受到有人在暗中長久的注視,她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讓她全身每個毛孔都十分的憂傷,她左右看看,沒有人注意她,是自己太多心了吧,但是那種淡淡說不出的憂傷感覺一直都沒有消失。
現在她又感受到那專注的眼光在輕撫她的髮,她的臉頰,她幾乎要哭出來了,因為那感受如此的熟悉和真實,她實在忍不住,終於回頭。
程晨的突然回頭,不僅讓家平不知所措,也嚇了程晨自己一大跳。原來是家平!她心中有著失望,原來還是自己的感覺不對。所以她愣住幾秒,直到家平伸出他的手,好像要接收她所有的委屈一樣,程晨想都沒想的投進他的懷中。
而真正擁有那哀傷眼光的主人,遠遠的看在眼裡,他沒辦法就這樣跳出來,說一切都是誤會,他覺得至少現在,他沒有資格從家平安全的懷中,搶走極需安慰的程晨,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電影中十惡不赦的壞蛋,專門來破壞女主角幸福的人生。
他沒想到的是,他忘了父親的提醒,忘了該讓程晨自己選擇,更忘了程晨是為了誰在車站等候?太多的自責和痛苦,讓他的思考打結,他順著本能的逃避痛苦的源頭。
重新下樓吃飯的唯傑禁止任何人打電話給程晨,唯凱氣的要罵髒話,父親的煙明顯的抽的兇,這期間唯一的好事,就是父親重新接納了結婚的唯欣,現在唯欣可以自由的帶著孩子回來幫忙,讓阿姨有喘息的時間。
那天,電話响起時,是唯欣的兒子接起電話,嫰嫰的童音清脆的喊著:「小舅舅!你的電話!」除了這個跟他們沒有任何血源關係的可愛小男孩,唯傑不會對他發脾氣外,還真是沒有第二個人,敢把電話交在唯傑手中。
「喂?是唯傑嗎?」電話傳來女聲:「我是程晨的媽媽啊!好久不見了。」
「喔,程媽媽!」唯傑打起精神,有些緊張的回話:「好久沒有去看望大家了!」
「你還好嗎?家裡都好嗎?」程晨的母親問。
「我很好,謝謝程媽媽!家人也都好!」唯傑的聲音有些發抖,一定是程晨出事了,要不然照程晨母親的個性,是不會打這個電話的。
果然,聽到唯傑說他很好,程晨的母親話鋒一轉:「你好,我們程晨就不太好了。」
「她…她…」唯傑喉嚨裡有塊大石頭,半响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本來年輕人的感情,沒有誰對誰錯。今天喜歡上了,能夠長長久久是福氣…」程晨的母親有些哽咽的繼續:「總聽過一句話,好聚好散吧?我們程晨…她…錯在那裡呢?你…你若是還憐惜她…就好好的要了她…不然…你也好好的放了她…你總要給一句話!」
唯傑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住:「是我錯!」停了片刻,啞著嗓子問:「伯母!如果我說我愛她超過這世上的一切,您不會相信吧?」
「我相信我看到的,」程晨的母親悠悠的說:「我看到是,傷害我女兒的是你,而陪伴她的卻總是另外一個人。」
「您希望一輩子陪著程晨的,是另外的那個人?」
「我曾經希望是你!會是你嗎?你自己跟程晨說吧!」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下來,唯傑全身的毛孔都豎立起來,專心的聽著對方的動靜。
話筒轉給了程晨,唯傑知道是她,但是她卻沒有出聲。
唯傑握住話筒,又用右手抓住拿話筒的左手,才可以穩穩的握住。
他張口卻發不出聲音,閉上嘴,覺得四周的傢俱全都變了樣,像浸在水中一樣的模糊晃動,他試著再張口,卻意外的聽到自己從來未曾聽過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半天才發現那是他自己發出的聲音,他發現自己,居然對著話筒哭了起來。
程晨整個人靠在牆上,在媽媽擔心的注視下,淚像斷線珍珠似的掉下,她從沒有聽過一個男生這樣的哭,好長的一段時間,她在心裡己經完全原諒了他。
這一通奇異的電話,又把所有的人拉回原點,讓每個人都回到原先的位置,曼玲所犯的滔天大罪也莫名其妙的變成可以輕易原諒的事。
唯傑跳上火車,跟程晨走了一趟他們第一次約著見面的碎石路,矮矮的橋墩依然在,只是季節不對,吹著較大的風,捲起程晨的長髮,不時的拂著站在程晨身後的唯傑臉上。他緊緊的由後抱住程晨,在這個冷冷的冬季,他記住程晨的髮香和所有屬於他們的歡笑和悲傷。
「對不起!」唯傑喃喃的一遍又遍的說,同時覺得自己笨的可以,是自己的幸福,幹嘛不緊緊的抓住。
「我不會再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日子很快的過著,等酷熱的夏天來臨時,一切好像都走在軌道上,雖然平淡但是叫人安心,程曦參加大學聯考,任何人都不要,只要他的家平大哥陪考,那天一大早,程晨和母親提著水瓶送他們出門,透過程曦的肩膀,程晨給了家平一個抱歉的微笑,家平看來一切都好,像他慣常那樣的沒有特別的情緒,回給程晨的,是一個她看慣的溫暖的令人放心的微笑。
聯考結束後,程曦說要利用週末跟家平出去走走。爸爸堅持要出一切的費用,謝謝家平長久以來的幫忙,家平沒有推辭,兩個人背著簡單的行李就出門了。二天一夜的旅遊回來,程曦像有心事,但是無論怎麼問,他都說沒有。
程晨有大半的暑假都待在唯傑家,崔阿姨不肯讓她幫忙太多的家事,大半的時間,她都陪著唯傑安靜的讀書,在唯欣原先住的屋子裡,現在擺著一張大書桌和兩張椅子,讀累了,唯傑就轉頭去看程晨,看著她小小尖尖的鼻頭,等著疲累消失,繼續下去。
唯傑去醫院看母親的時候,程晨就陪著奶奶和阿姨散步,有時跟著回來幫忙的唯欣去市場買菜。晚上有時唯欣會留下來吃飯,那時是全家最幸福的時候,就算有奶奶出其不意的打斷或擾亂,也都在大家的幫忙下用笑聲收場。
父親啟先常掛著微笑看著大家,現在他的臉上己經沒有以前的冷漠,環繞在他週圍的家人是他的一切,每回飯後,在客廳聊天,他都會搖頭的問自己,為什麼以前總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個擁有一切的父親,好在所有的事都己經過去,除了還在醫院的宜芬,如果她也可以在當中,那他這一生就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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