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魂旅思(十三)
鹹肉粽之詩
太皮
時光倒流二十年,一個寒冷深夜,我從水坑尾麥當勞下班,拖着疲累的身軀,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路呵着白氣,一路徒步返回位於台山的家。路過當年仍然揮灑青春熱汗的塔石球場旁邊時,在亞豐素街泛着街燈黃光的鬼魅街角,傳來了幽遠的叫喊聲:“鹹──肉──粽──裹──蒸──粽──”一輛自行車在轉角處出現,騎車的是一個中年人,後座上馱着一口大箱子。
我一時沒來得及反應,正要眼睜睜看着他離開,突然又傳來了一把聲音大喊:“裹蒸粽!”只見路口對面站着一對母女模樣的人,聲音就從她們那裡發出。那中年人聽到有人呼喚,掉頭踩單車去到母女前邊,打開散發出騰騰熱氣的箱子,掏出一隻大粽子來,拆開,裝袋,交給那母親。
我立即奔過去,用近乎興奮與渴望的聲調,也要了一隻裹蒸粽。接過粽子,我急不及待咬了一口,那透過味蕾直擊大腦迴紋的美味至今難忘,尤其在那樣一個冬夜,那樣一個憂鬱而又充滿詩意的冬夜。我一邊吃,一邊走,溫暖在心頭。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裹蒸粽阿叔,唯一一次吃他的粽子,但他那嘹亮的聲音,我已經聽了很多年,已經很熟悉,成為我成長過程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少年時住在台山的高樓上,放寒假的時候夜睡,又或是平日深夜醒來看一陣書,接近萬籟俱寂的時候,只有從青洲坊農田傳來有一聲沒一聲的蛙聲蟲鳴,然後裹蒸粽阿叔的叫賣聲就會從筷子基的大街上傳來,與寧靜的夜晚天衣無縫地結合起來,與青春之夢一起伴我入眠。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喊的是否就是“鹹肉粽、裹蒸粽”,只是聽人家是這麼說的。那是像童謠一樣變了調的聲音,像笛聲一樣,一個音連着一個音,之間像有一條帶子緊緊連繫着一樣,那麼柔軔、那麼幽遠。
當然,那聲音像很多舊物事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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