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啊啊──!」小女孩發出幾個音節,兩腳蹬的老高,直愣愣地瞧著櫃檯上那剛出爐的麵包,思緒早已經被四溢的香味給勾了去。
櫃檯的老闆正忙著將一盤盤發酵蓬鬆的麵粉團給拿出,厚重的手套不斷散出熱氣,彷彿火燒似的,那一個個整齊地列隊在烤盤上,然後又被晾放在一旁的架上散熱,在小女孩眼中簡直比黃金還寶貝。如果她懂什麼是黃金的話。
「去去,可別在這礙手礙腳的!」險些踢到小女孩的老闆大聲喲喝著,手沒停下工作,嘴邊卻也沒歇著:「哪來的窮小鬼,老在這附近亂竄,都要給客人嚇跑啦!」
「啊啊──!」小女孩和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擦身而過,跑出了店面,跑出了老闆的叫罵聲響和揮舞的掃把,然後隔著玻璃窗的水氣看著裡邊,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噥了幾響,咕嚕嚕咕嚕嚕的。
陽光已經掙脫雲朵的被窩,曬著賴床人們的屁股,街上來往的喧囂也開始沸騰。老闆接連出來趕了幾次,小女孩挨了幾下竹製的掃把柄,嗚嗚咿咿地跑開了晨早的麵包店。
路過的人只是看戲似地冷眼瞧著,或兩兩交耳細談,或指指點點,不然就是轉身離去,一切眼不見為淨。
畢竟這類的事情多著了,在這個城市沒房子住的、沒東西吃的多的是,人們總難免看個幾次這種戲碼,起初可能憐憫、可能覺得有趣,但久了自然覺得乏味。
想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期待每天能有新的變化上演,總注意他們的舉動能有多少收穫?到不如叫碗涼水喝喝,還能解個渴、透個涼爽的呵氣。
又幾個客人進了麵包店,老闆咧嘴笑著,職業口吻搭上俐落的動作,如此一天繁忙下來卻只能掙個小錢養飽家裡幾個老小,可他能不幹嗎?不幹,行,當然成,他是樂得悠哉,可家裡小的挨餓、大的受凍可就不成了。
在這裡大家都只求溫飽,休閒可不是下層人可以懂得的。
黑灰色的腿夾雜著幾抹褐紅,穿插在乳白色的背景上,小女孩氣喘吁吁地跑著,不時扭過頭確認後面有沒人追著,盛暑的熾舌鞭打在她的身上,讓她汗水奔流。
咕嚕咕嚕響再度發出抗議,她不自覺地按壓著,感受那空乏的蠕動。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嚥下東西了,或者該說,她連可以確定時間的東西都沒有,儘管有,也不懂得如何看曉那些個橫豎排列的線條。
在她的腦袋瓜裡,只懂得現在頭頂正燙人的火球,還有另一個讓人發冷的銀珠子,用珠子來比喻是比較可貴的,她可不懂那些下層人說的什麼玉盤子、檸檬柳橙之類,那是更高檔的辭彙,她不懂。
兩眼有些沉重,小女孩卻仍然在小巷裡四處穿梭著,是啊!餓了!不過她只知道蠕動的感覺讓她有些難受而已,本能似地循著香味前進是她所剩下的,最大限度的所能了。
「嘿!找著妳啦!」一個年輕的少女聲音伴著輕拍在她肩上的提醒傳來,小女孩咿啊地邊發出聲音,邊轉過身來,拎著水潤地眸子搜索。
高的、細的、黑的、長的,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吃的。這些就是小女孩對眼前這少女的所有認知了,對於救過自己幾次的恩人而言,這種膚淺的印象描繪似乎一點都不禮貌,可誰知道這已經是少女用上最多形容的一次?
少女自顧自地說著:「這麼多天都沒盼到妳的影子,還真是苦了我這樣亂亂轉著。」她伸手遞出了一個麵包,上面還殘留著一絲餘溫,顯然才出爐不久而已,小女孩伸手接了過來,盯地死死的眼神終於轉移了目標進攻,手中的食物。
奶油氣味從咬缺的縫口裡溢了出來,繚繞在小女孩的嘴裡邊,一些殘留在有些發黃的牙齒邊,一些則是麵包中的餡。她低著頭啃咬著,沒多久便吃了個乾淨,然後又望向了眼前的少女。
「我說妳就不能緩著些?噎著了可怎辦?」少女手叉著腰說道,小女孩只是略歪了歪頭,不懂。
不過從幾次見面以來的情形,小女孩大概知道她不是壞人,應該說是不會拿東西打她、讓她痛的人,好?壞?她可不懂這些。
記得第一次見到少女,已經很久了,多久?小女孩也沒有概念,若要她扳下手指頭,每見過一次火球銀珠就彎下一根,她可能也搞不清。
只記得那時天空哭了,流的淚打濕了她唯一的小紅衣裳,更讓她丟了在一堆大黑塑膠袋裡翻出來的鞋,然後她不斷的跑,跑啊跑啊!空空的兩腳不知道踩過了幾圈水振兒,也不知自己究竟到了哪了。
直到她撞上了她,是的,眼前的少女。渾身溼透的她絲毫沒注意到週遭的雨早停了,躲過了呼嘯的方盒子,躲過了張嘴亂吠的野狗,卻沒躲過一個陌生路人的懷抱,小女孩愣住了,然後是淚水不斷地流洩。天空是不哭了,她卻哭了。
她奮力掙扎、雙腳亂蹬著,胡亂地跳出少女的懷抱,兩眼死魚般地瞪著她,淚水卻仍不自覺地湧著。
後來就是那麵包解了兩人之間僵持的尷尬……
小女孩想著想著,眼前突然多了兩隻擺動的雙手,嚇的她咿啊地叫了聲,向後跌坐在泥濘的髒土地上,本來東一塊灰西一塊白的腿倒給染黑了大片。
「咿咿啊啊──!」語氣中滿是責備,小女孩一直穿著的小紅衣裳弄得更糟糕了,整個看起來就像是乞丐似的,儘管她真的是個乞丐。
「帶妳去洗個澡,弄得香噴噴的!」少女拉起了小女孩的手,哼著變了調的曲子前進,那是她某次從廣播裡聽著的。小女孩手被拉著,細瘦的雙腳若有似無地踩著地揮動,又跳又跑的模樣令人發笑。
天邊已經有些紅了,小女孩所說的銀珠也快要被串上了天,城市的一隅傳來了哼唱聲:「哼哼哈哈──嗯呀呀──咿咿──啊啊──咿咿啊啊──!」
「老闆,幾天的觀察後,我又找到一個貨物了……」城市裡某個廢棄房屋的角落,有著同屋外夜色一樣黑暗的對白。
「是嗎……把她洗乾淨,上頭等著取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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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小說課期末作業,唔,記得是許久以前的作品改的...
看看就好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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