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過逝後,老媽給了一疊發黃的紙,最前面一張是整個家的出生年月日時辰,後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條列式記錄,老爸的字很工整,即使在泛黃的紙上,仍就看得出內容。
記錄裡全都是向誰借錢、對哪家店賒帳以及何時還錢、償債。窮,是我小時候的代名詞,泥牆茅頂、下雨天接漏水桶、盤到處放、颱風天要在屋頂兩側拉繩子用大石頭壓著,才不會被風吹跑。
從會走路開始,便在田裡長大,扛著比自己重的鋤頭掘土、補田埂、除草、種稻種菜。
我是全家比較愛念書的人,但家人是不是供得起又是另一回事。國小時都是帶便當,不是學校沒有營養午餐,而是吃不起;記得六年級下學期,導師希望全班都能在最後一學期吃營養午餐,除了我之外,全部同學都舉手,我看見老師眼裡的不合群,但沒人看見我家裡的為難。
記得我說過,小學成績還可以,畢業時有拿到獎,這獎不是縣長獎、鄉長獎或校長獎,而是學校特別撥出一筆的「清寒獎學金」。我不覺得窘,能拿到錢補貼家用,就夠了。
這種被錢追的窘迫感,一直到高中畢業,處理掉身為佃農的田,受到政府與地主的一些補貼後,老媽領著全家搬離土牆茅頂的老家,住進新家後,才稍稍紓解。
國小時的寒暑假,是在磚窯廠幫忙搬磚推哩丫卡度過;國、高中是幫老媽賣菜。
錢,對我而言並不是很重要,但對我們的生活和老媽來說是不能缺少的。
有幸在二十二年前遇見毛帥,我們也很幸運的住在毛帥他哥家裡而省去房租的壓力,但我們的收入並不豐裕,也不是富二代,銀行裡的存款一直都頂多應急,沒能買房買車或足以過退休生活用。
也許是缺乏危機意識,更或許是安於現狀,讓我們對未來的生活沒太多規劃,即便我們都有工作時,生活還過得去,卻沒能多存點錢;一旦我沒有了工作,就只能吃老本,而且還要過得很省且不拿零用金給老媽才撐得下去。
職場打滾了十幾年,因著主、客觀環境,一直沒能在一家公司工作很長很長的時間,滾石不
生苔的道理我懂,可有些情況卻不是我所能掌握。
三年前移民離開裝高級公司火星分公司,台灣整個就業環境變得嚴苛,我的年齡也大,沒有在一家知名公司很穩定地工作十年以上的經歷,於是找工作便成為很大的挑戰,薪資要求更不可能太高,相對於與我同年紀的人來說,我的年薪低人家很多,甚至被要求跟六年級前、中段班一樣的薪水。
這次有機會進這個社會底層產業的公司,老總也勸我是該讓自己穩定下來的時候,畢竟外面的機會不多。而這個產業產生營業額的是人,面對的客戶也是人,所以人力資源的工作特別重要,人的問題也特別多,加上老到有點轉不動,又經歷過一些風暴,最主要是在外那些豺狼虎豹的諸侯們和現場主管各自有自己的想法,沒能為一個相同目標努力,造成空轉太久,市場也萎縮,要達到明年成長百分之十的目標,可真非得要經過一番改造才有達成的可能。
今年的績效考核內容給了公司很大的震撼教育,雖然是打鴨子上架,我是規劃人,執行者是人資部,過程中人資部沒問我該怎麼做,還是照舊有流程,引起茶壺裡的風暴。總經理思變,對於風暴他只對我略有微詞,對執行單位有較多的指責,他不讓我親上火線面對豺狼虎豹們,他幫我滅火告訴這些諸侯,公司要改變,改變也許會有風險,過程也許會有落差,但不改變不行。
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變革,希望能像IBM的路.葛斯納「誰說大象不會跳舞」裡頭一樣的改變這家公司,有穩固的基礎,才能向前衝。
找來三個特助是一項改變,希望這三個人能夠為公司注入活水,雖然成功的只有一個半,但也值得了。
我的生活重心是毛帥、老媽(雖然我逃避他二十幾年了)和工作,至於我個人的生活品質,幾乎不在我的考量之內。對於因我的工作影響了毛帥,我當然覺得抱歉,但就未來而言,希望這些努力是值得的。
愛情重不重要?生活品質重不重要?當然重要,但這些都需要麵包的支持,Brooks Brothers、AIGLE的褲子、網路、衛星電視、偶爾的一頓「隨意鳥地方」的大餐,甚至是每天早餐的燕麥片,哪一個不需要努力?更不用說買房子的計畫了。
工作與生活的平衡,在台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了,國際經濟的危機、公司內部的問題、台灣的就業市場狀況、我和毛帥的年紀、工作的被取代性、可被利用的價值,這些都是必須考量的,我可以為了生活品質,放棄這個挑戰機會,不更加努力嗎?
至少我們每天都還能一起吃早餐,晚上能同被共床的睡覺;梁兄哥為了工作在大陸努力了十幾年,薪水不高,可拿到很多股票,這些都是離鄉背井換來的啊!我們算是被上天祝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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