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公司掌門人蒂姆·庫克的“出櫃”,為“LGBT群體都是成功人士”的觀點添加了新的論據。事實上,儘管我們無從判斷同性戀人群是否基因裡暗藏成功密碼,但他們適應能力強、善於直覺式交流、更傾向於創造性地解決問題等特質,卻可以為嚮往成功者提供借鑒和參考。
LGBT是女同性戀者(Lesbians)、男同性戀者( Gay s)、雙性戀者(Bisexuals)與跨性別者(Transgender)的英文首字母縮略字。在現代用語中,也可廣泛代表所有非異性戀者。
商業精英可以向同志學習什麼?
看到蘋果公司CEO庫克宣布“出櫃”的消息,與很多人的訝異不同,耿樂的第一反應是抓緊行動。
“圈內人早都知道他是(同性戀者)了。”耿樂創立的國內同志 交友軟件Blued剛完成B輪融資,跟投資人電話商討後,他決定對外公佈融資3000萬美元的消息。
耿樂選了個好時機。即便Blued是國內使用規模最大的同誌社交軟件,擁有1500萬用戶,但甚至連主流媒體都很少關注到。庫克宣布“出櫃”後,耿樂要接受接踵而至的採訪,Blued融資的消息不僅登上英國知名同志新聞網站GayStar News的新聞頭條,還引來了《華爾街日報》、BBC等西方主流媒體前來報導。
耿樂半開玩笑地說:“肯定是去美國時摸了華爾街牛屁股,沾了仙氣。”
作為首位“出櫃”的世界500強企業CEO,庫克的舉動在全球範圍內都引起了廣泛影響,也讓LGBT群體再一次成為輿論的風口浪尖。美國矽谷很多高管紛紛在Twitter上對其表達敬意,Facebook創始人扎克伯格表示:“謝謝你,蒂姆(庫克),你展現了作為一個真實、有勇氣和值得信任的商業領袖的內涵。”
歸功於全球化和城市化,對同性戀的友好態度在大部分國家和地區都有普遍提高。美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 去年春天的一項調查顯示,認為社會應當接受同性戀的比例在美國為60%,加拿大為80%,在德國和西班牙甚至接近90%。而對同性戀接受程度最低的國家多為中東、東南亞和非洲等欠發達國家和地區。
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的同性戀開始敢於在公眾面前公開承認這一點。除了 庫克,近期公開“出櫃”的名人還包括NBA球員傑森·科林斯,他是第一個公佈自己同性戀者身份的現役NBA球員;曾以電影《朱諾》提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艾倫·佩吉,也在今年情人節宣布自己是同性戀者……
公開“出櫃”在政界也屢見不鮮。冰島女總理西於爾扎多蒂是世界上第一位公開同性戀傾向的國家領導人;而柏林市長克勞斯·沃維萊特的“我是同性戀,我覺得這樣很好”則已經成為了德國政壇的名言。
“他們越是公開展示自己,就越會被認為是正常的。”英國的《經濟學人》雜誌分析稱,這些不斷“出櫃”的名人,是傳播社會寬容度的最主要推動者。如今,在美國人中,承認自己擁有同性戀朋友或者同事的比例,已經從1985年的24%上升到當前的75%。
仔細觀察這些已經“出櫃”的人群不難發現,他們大都是各個領域的精英人士,“成功”是打在他們身上的普遍標籤。以美國數據來看,LGBT群體整體生活水平都高於平均水準。英國保誠保險有限公司(Prudential)的一項研究稱,美國LGBT群體財務狀況比平均水平要高出一大截,他們存款多、負債少,平均年收入為6.15萬美元,比美國人均年收入多了一萬多美元。此外,他們也更受雇主青睞。一份來自Credit Donkey的抽樣調查顯示,75%的同性伴侶處於被雇傭狀態,而在異性伴侶中這一數字只有65%。
除了財務狀況,LGBT群體居住的區域多為經濟發達城市,受教育程度也較高,將近一半的參與者表示擁有學士以上學位。與之對比,異性戀者的這一數字只有30%左右。
事實上,同性戀人群是否基因裡暗藏成功密碼,我們無從得知。但研究發現,出櫃的LGBT人群更擅長管理和從事商業活動,這也是他們財務狀況和社會地位較普通人更好的原因之一,他們身上的一些特質確實可能更容易讓人取得成功,也可以為嚮往成功的商業精英提供借鑒和參考。
更好的管理者
美國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商學院教授柯克·斯奈德(Kirk Snyder)通過調查發現,相比異性戀高管或者未“出櫃”的同性戀高管,“出櫃”後的同性戀高管可能是更好的管理者。
斯奈德是在其著作《G商:為什麼同性戀高管是優秀的管理者》中給出這個結論的。
五年內,斯奈德採訪了2000位職場人士,包括管理者和員工。結果顯示,為同性戀高管工作的員工的敬業度比其他的高25%——這可不是個小數字,根據人力資源諮詢公司Towers Perrin的統計,全球勞動力市場員工的敬業度只有14%。
那麼這些同性戀高管哪里特殊?斯奈德說,這可能與他們在高中的成長經歷有關。“同性戀者在其成長過程中總是不斷地閃躲,要越過一些障礙才能了解自己、找到自己想要的。”斯奈德說,“這個過程中他們就獲得了三個強大的技能:適應能力強、善於直覺式交流、更傾向於創造性地解決問題。”這些技能的獲得可以讓同性戀高管更加註重員工的個性,能讓難伺候的員工最大限度地發揮工作潛力。
Saratoga Institute是一個評估人力部門工作效率的組織,他們通過調查兩萬名離職人員發現,其跳槽的主要原因是上層管理人員的態度。
在對待周遭同事方面,同性戀高管有獨特的優勢,他們知道“出櫃”時需要自我反省和對他人率直,“這會讓你在面對自己和身邊人的時候非常誠實”。克里斯·麥克卡西是全球最大音樂電視網MTV的網絡部副總裁,10年前就已公開“出櫃”。他認為,個人的經歷使他能夠深入了解他的7位同組同事,包括兩位對其不滿的員工,他還幫助他們在公司內找到新的崗位。
“我認為給別人機會去獲得自尊非常重要,即便那意味著要幫助他們按照其想要的方式離職。”麥克卡西表示。
“同性戀高管善於發現每名員工獨一無二的能力,因為他們有過經驗——別人評價他們只憑一件事情,而不看他這個人。”斯奈德說,這種經驗會讓他們更容易對其他人的舉動感同身受。而這樣的行為不僅限於好的管理者,對企業家來說也同樣適用。“出櫃都有一個必經的過程,就像在不可預知的領域上引航,時刻要避開地雷。”斯奈德說,“這種技能完全適用於創業者”。
婚戀應用Grindr的創始人喬爾·西姆海同意斯奈德的觀點。“作為一名男同志,你被定義為少數群體,在異性戀社會之外,”西姆海說,“這讓我無論在思考還是行動上都會跟別人不一樣,我認為這點有助於我的事業。”
吉姆·布爾巴和鮑勃·海斯既是工作搭檔,又是生活中的伴侶,他們在一起已經超過了20年。作為布爾巴酒店網絡的聯合創始人,他們在酒店和旅遊行業做到了全球領先。
和大多數LGBT一樣,他們很早就意識到自己與別人不一樣。最開始時,他們只能拼命壓抑自己不一樣的一面,盡量去適應周圍的環境。但是他們也解釋,在很小的時候就會思考自己到底是誰,並且去了解、接受自己,這給他們之後的成功做了很好的鋪墊——某種意義上說,了解和接受自己會極大地增長自信心,這對成功很關鍵。“經營公司的時候,我們需要做一些會對生意、同事造成影響的決定,所以不能害羞,我們常常要大膽地前行。”
另一方面,他們也認為,沒有想過要孩子可能是成功的秘訣之一。“擁有孩子是很好的事情,但是對我們來說將會佔用很多經營公司的時間和經歷。撫養一個家庭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資源。沒有孩子,我們就可以全心經營事業。後不後悔沒有孩子?有時候會這樣想,但是專注於事業,達到超出預期的成功絕對會讓我們更開心。”
作為首位出櫃的世界500強企業CEO,庫克讓LGBT群體再次成為輿論焦點
更強的創造力
一個有意思的現像是,宣布“出櫃”的同性戀名人大都集中在時尚圈、科技圈、影視圈——事實上,這也正是LGBT群體最集中的圈子。
有研究表明,LGBT群體的確偏愛一些職業,如時尚設計師、室內設計師、美髮師等。這種偏愛也體現在中國的LGBT群體上。舊金山社群營銷&視角(CMI)與淡藍網合作發布的《首屆中國LGBT群體生活消費指數調查報告》顯示,中國男同志/男雙性戀所在最多的行業分別是廣告、市場營銷、公關、製造業、互聯網等行業,而女同志/女雙性戀所在最多的行業分別是廣告、市場營銷、公關、金融服務、會計等。
不難看出,這些領域的人群經常與公眾接觸,更容易引起關注。另外一個特點是,這些行業也是最容易誘發創新的地方,與其他行業相比,這些行業看上去更風光無限,也更具創造力。
對於LGBT人群與創造力之間的必然聯繫,目前依然沒有科學研究可以證實這一點。“也許同性戀的創造力與基因有關,但是目前為止沒有科學依據。”美國著名心理治療師、作家斯坦利·西格爾認為,同性戀與創造力的聯繫在於LGBT群體成長的空間和過程中。大部分同性戀之前都生活在一個充滿敵意的社會,他們很壓抑,模範榜樣又少,大部分人沒有合法權益,也沒有機構給予援助,所以必須在曲折中尋找出路。
西姆海的同誌社交產品Grindr如今在192個國家和地域擁有超過400萬用戶,他本人也早已功成名就。但是對於早在18歲就“出櫃”的他來說,找一份同志友好型的工作並不容易。“我那時認為自己不可能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沒有成功的男同性戀者可以做榜樣。”
美國進化論學家奈傑爾·巴貝爾認為,創造力大部分與環境因素有關,只有極小部分與基因相關。“具有獨特、複雜視角的人創造力更強,移民與同性戀大多如此,他們曲折的經歷為此提供了基礎,”巴貝爾說,“在主流生活中成長起來的人相較之下想法更簡單、集中,說話也更直接。”
斯坦利·西格爾說,成為同性戀、接受自己的性取向是一個特別原始的過程。“開啟創意式生活的過程很早,年輕的同性戀男孩常常感到自己很孤單或者被外部世界遺棄。而孤獨狀態則會呈現出一個創造型世界。在與世隔絕時,他們在畫畫、寫作、創造等領域越來越高產。這些能力會伴隨一個人度過餘生,之後一旦遇到挑戰還會提高。”
當LGBT群體的創業需求遭遇推崇平等與自由的科技行業,矽谷所在的舊金山地區自然成為全美對同性戀最包容的城市。和美國其他地方和行業相比,這裡不僅是同志友好型地區,更是同志密集型地區。統計數據顯示,矽谷——全世界人均GDP第一的地區,三分之一的公司高層都是同性戀。至於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曾撰寫矽谷多家科技公司歷史書籍的作家米歇爾·馬龍(Michael Malone)表示:“這(矽谷科技業)是一個基於工程師的行業,人們關心的是某個人是否勝任某個崗位,如果你能干好,沒有人關心你的私生活。”
一個被多數社會學家所認同的理論是,高科技城市的確對同志懷有偏愛。經濟學家理查德·佛羅里達在1990年代做過一次調查,發現科技發達程度與同志人口集中度的相關係數在0.4到0.6之間,他因此在自己的著作《創意階層的崛起》中提出過一個“三T”理論:Talent(天賦)、Technology(科技)、開放(Tolerance)。
依照他的定義,高科技與同誌之間的聯繫並非因果關係,但是如果城市擁有很高的包容度,就能夠將這兩者吸引到同一地區。在創意經濟時代,城市需要致力於吸引和保留大量“創意階層”,這些人才點子頗多,他們自然會想方設法興辦企業,帶動就業和經濟增長。
那麼如何才能吸引人才?他認為,工資與物價在人們考慮因素中並非那麼重要,創意階級更看重城市體驗。他們寧願為這種生活付出高額代價,也不願搬到廉價而乏味的地區。
實際上,很多學者都指出,對同志的接受程度與經濟發展水平的關係是雙向的。在加州公投“ 8號提案 ”之前,全球500強企業中就有62%的企業向員工及其同性伴侶提供相關福利。民調機構皮尤的一份民調顯示,在具有大學學位以上的受訪者中,61%的人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比10年前的44%上升了不少。換句話說,受教育程度與支持同志權利的態度有很大的相關性。
科技公司對LGBT的包容力不僅來自於其對社會公正以及多樣化勞動力的追求,而更關鍵的是,他們看重這個群體潛在的創新力。人才創新中心的報告《“出”的力量》指出,美國LGBT群體的購買力在2011年時達到了7000億美元,而這一群體中的許多人都傾向於選擇對同性戀者友好的公司。
不過,儘管對於在商業領域摸爬滾打的LGBT群體來說,他們身上特有的優勢可能會讓其更容易取得成功,這些優秀LGBT身上特有的氣質和優點也可以為嚮往成功的商業精英提供某種意義上的借鑒,但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同志與精英之間並不能完全畫上等號。
“不一定是同志都比較有錢,而可能是我們看到的同志都比較有錢,而這又和什麼樣的同志願意或敢於被看到,以及我們用什麼方法去看密切相關。”聯合國開發計劃(UNDP)中國LGBT項目主管廖愛晚(Karen Liao)對《財經天下》周刊說。
她提醒,“LGBT群體都是成功人士”這一刻板印象的產生,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在這樣的群體中往往只有優秀者——那些具有更好的教育、職業、收入、階層等背景的人,才更可能公開自己的性傾向或性別認同。比如,一個跨性別的性工作者或身體殘疾的同性戀者,往往更願意隱藏自己並以此尋求保護。
“我們需要辯證地看待'LGBT群體都是成功人士'這一觀點,才能避免形成新的偏見,以及由此導致的新的壓迫。”她說。
2014年8月23日深夜,北京正在經歷又一場夏夜之雨。遍布夜店的工體西路上,滂沱大雨讓許多沒有傘的人困在原地。甚至有傘的行人也要好好調整拿傘的姿勢,才能保證不被這場大雨淋濕。
而工體西路上的目的地酒吧,正在舉行這個同志酒吧的10週年慶生派對。在場的男人們專心看著台上的猛男錶演秀。一樓的舞池中沒有一絲空地,就連DJ台旁邊保安所站的一個小台階,這時也站滿了想要看到表演的人——沒有人注意到外面發生了什麼。當他們結束狂歡離開時,地上的水跡提醒他們剛才下了場雨。
站在目的地門口往裡看的話,除了出雙入對的男性之外,幾乎看不出任何情況來——異性戀或不去夜店的人不會知道這幢房子裡正在發生什麼。這恰好就是同志酒吧對同志的意義:一個浪漫化的避風港。一些性別認同為女性的人,會在周末夜裡穿著吊帶裙或絲襪來到這裡,因為他們知道在這個地方,沒有人會因為易裝而歧視他們。
2014年1月20日,比利時首相迪呂波 (左)與盧森堡首相貝特爾,他們都是同志
LGBT for LGBT
楊治中是目的地酒吧的投資人兼CEO,他同時也是普華永道北京分公司的合夥人、註冊會計師。初次見面時,格子襯衫、金屬眼鏡與平頭,使他看起來與主流社會描述的同志毫不相符。他開始是在上下線(ONOFF)酒吧做業餘DJ,上下線停業之後,他與4個朋友聯合,在工體西路開了目的地酒吧——“希望能夠在音樂上追趕亞洲以及歐美”。
那會兒工體西路還不像現在這樣繁華,楊治中形容當時路上“黑乎乎的”。所以周末晚上11點左右,站在門口買票入場的隊伍常常會排到馬路中間,而目的地當時只有100多平米空間,不願意在裡面被擠的人通常選擇站到外面。一群男人站在馬路中間,用楊治中的話講,“像是要打架一樣。”
因為客流量的增大,目的地現在已經將所在的一棟4層小樓以及附屬小院“全部吞併”,一樓和二樓1000多平米的場地是酒吧和夜店,三樓和四樓作為展覽和活動空間,為男性同志安排HIV檢測、播放電影或舉辦沙龍。擴張了的目的地,依然受到歡迎,巨大的空間因為更大的客流量,並沒有減少一絲擁擠,有時甚至讓人想起北京著名的地鐵。
即使一切順風順水,運營一家酒吧(不管針對的是大眾還是某類特定人群)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首先開銷很高,其次客源不夠穩定,而員工變動頻繁也令人頭疼。多數夜店的盈利來源於卡座——每個卡座都設有最低消費,如果當晚上座率足夠高的話,就能實現盈利。而美國的調查數據顯示,1997年至2007年間,美國的飲酒場所減少了11.1%,總數從52825家下降到46924家。
但目的地並沒有設置最低消費,並且除了周五、週六兩天晚上出售門票外,沒有任何消費限制。目的地每一次邀請客座DJ都會花掉不少錢:出場費加上路費與住宿,就是好幾萬的成本。而目的地60、80、100元3檔門票都包含一杯酒水,多數客人在喝完這杯酒水之後只會繼續消費1到2杯,哪怕這裡的消費不算貴,一瓶酩悅香檳在工體老牌夜店的價格是1080元,在這裡則是780元。在過去10年中,目的地的酒水只漲過一次價。
在七八年前的高峰期,北京曾同時擁有十幾家同志酒吧,之後經過一些風風雨雨,根據專為同志打造旅遊指南的Damron公司的統計,現在只剩下5家。這已經是這個市場所能承受的極限。即使是在被認為同志夜生活最豐富的上海,同志酒吧加上對同誌公開表示過友好的酒吧也不超過10家。而1995年就成立的同志酒吧Eddy's也是屢次更換營業地點之後,才搬到現在所在的淮海中路靠近天平路口。
值得目的地慶幸的是,當對面那些場所換了一個又一個招牌和老闆的時候,這家同志酒吧仍然在這兒堅守。雖然目的地的利潤率在過去幾年中都只有“個位數”,但卻絲毫不影響楊治中的情緒——目的地的4個投資人,每一個都擁有一份收入穩定的日間工作,所以從來沒有想過要靠這個酒吧賺錢。而對楊治中來說,這家酒吧更像自己的一個孩子。它給予同誌群體一個安全的空間,讓他們能夠在這裡避開批判與價值衡量,盡力在表現自己的同時感到安全。
楊治中對這些年來目的地酒吧消費的人群做了簡單分析:在“ 同志酒吧”的概念逐漸被主流群體接受後,出現了來自不同階級、不同年齡的客人,比以前要更加分散。以前目的地酒吧的主流消費群體,是二三十歲、工作相對穩定的人,現在則分化為剛開始上班的年輕人,以及收入較高的白領。
“直人”for LGBT
Funky是一家於去年6月開業的同志酒吧,與目的地不一樣的是,雖然它的管理層中有同志,但並非由同誌全權投資——它的投資人同時也是北京夜店Coco Banana的投資人。在楊治中看來,它是完全按照“直人”夜店思路設計的——卡座非常多、舞池卻很小,能夠說話的空間也不夠多。不過事實證明不管是不是同志,運營夜店的經驗相當程度上還是能通用的。Funky在周末晚上依然是座無虛席,一段時間內甚至搶走了目的地的一些客源。
Funky並非“直人”介入同志市場的唯一案例。在今年7月,同誌社交軟件Zank宣布了總額達到2000萬元的A輪融資,而另一個社交軟件Blued,剛在不久前完成了B輪3000萬美元的融資。
科技為全世界的同志提供了一次“最重要的發展”:現在同志們在網絡上和手機中,就能夠找到不受干擾的“安全空間”。大多數的同誌社交軟件是一個以位置為基礎的手機App,一般能夠基於距離顯示此刻在你附近的其他用戶的照片。如果你喜歡某個人的照片或見解,你可以和他聊天並且安排見面,不需要去人潮湧動的同志酒吧尋找,也不會出現被拒絕後不知所措的尷尬場面。
Zank與Blued的資金都並非來自同志資本。Zank的投資來自於投過陌陌、口袋購物的經緯中國,而Blued的投資則來自投過前程無憂、58同城的DCM。
小朱是北京一個31歲的上班族,使用同志軟件差不多4年了。據他觀察,18至23歲年齡段的男孩,因為剛從學校畢業或是剛來到大城市,所以主要用這類軟件來社交,他們也是活躍程度最高的用戶。而如果年紀更大的人還在使用這類軟件,就更多地是在“約炮”了。因為忍受不了同志酒吧中過於頻繁的交際,他更願意用社交軟件認識新的同志朋友。他最常使用的是Zank的“群組”功能——可以通過自己所在的位置建立群組讓周圍的人加入進來。而在他使用的“游泳愛好者”群組,許多人會約著一起去游泳健身。
Zank去年10月推出過“泰國豪華同志遊”,一周時間內就收到了50多個報名。最近,他們又用7天6夜時間走泰國,並且日程中有6個針對同志的項目。Zank創始人凌絕頂收到的反饋是這兩次旅行組織得“非常好”。
在此之前,Zank聯合同是“經緯系”的讚那度推出過針對其用戶的6日台灣遊。贊那度是一家專注於精品度假酒店以及旅遊展品的在線預訂網站,主要針對高端白領人群,所以路線定價在7500元(一般旅行社價格在4000至5000元左右)。凌絕頂向《財經天下》周刊透露,他最大的擔心是定價過高——因為Zank活躍用戶中也有許多是大學生。不過這個活動依然“廣受人民群眾愛戴”,只是因為許多人無法辦理赴台證件,最終並未成行。
贊那度CEO吳瓚並未將這個計劃看作失敗,“我們從一開始就想做一個現在還小,但增長很快的逆市的市場。”他覺得如果要帶來更直接的銷量,他會選擇與招商銀行白金卡、私人銀行等類似機構進行合作。與Zank合作是一次嘗試,第一是能與同志市場進行接觸,第二則是表達自己公司自由、開放的價值觀—— 同誌群體大多是“挑剔用戶”,被這類用戶所認同,相應也能增加贊那度的含金量。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研究同志的喜好,想想怎麼推出更受同志歡迎的產品。
在凌絕頂看來,同志旅遊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市場。中國的同志喜歡去一些對他們友好並且開放的地方,而一個純粹由同志組成的旅行團,能夠給他們帶來安全感。
2014年10月25日,台北,第12屆台灣同志遊行
粉紅色旅遊業
隨著同志的社會角色逐漸凸顯,圍繞他們展開的經濟活動,被商界特指為“ 粉紅經濟 ”、由他們產生的消費則被稱為“粉紅英鎊”或“粉紅美元”。而同志消費群體所到之處產生的經濟效應,相應地被稱為“粉紅旅遊業”。
欣欣翼翔是一家專業會議公司和目的地管理公司,他們主要面向公司提供定制、獎勵旅遊以及會議、活動服務。CEO劉平自稱是“擁有最多同志朋友”的異性戀。與同志的最早交往源自早年的工作經歷——在做入境游的時候,有許多來自發達國家的人會坦陳自己的性取向,而她在交往之後發現,這是個很“可愛”的人群。
早在十幾年前,劉平就想針對同志市場推出相關服務,但是那個時候“條件還不成熟”。直到最近,她覺得環境相當寬鬆了,才有了一次試水。6月27日,以同志母親吳幼堅為團長的中美彩虹之旅首發團完成了一次美國東西海岸精品遊。首發的9人小團中,有1名男性同志、4個同志父母以及4個支持同志的異性戀。
針對同志人群的旅行團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最早向同志人群提供包價旅遊服務的旅行社是藍絲帶旅行社,不過藍絲帶基本上都只是組織前往泰國的同志旅行團。這是因為泰國是一個大多數人都能負擔起的國家,並且泰國的簽證比較容易辦。對同志友好的景點以及消費場所,是藍絲帶旅程中最吸引同志的地方,這家公司目前基本上每月能夠出2至3次團。
不過劉平收到的反饋是,同誌群體其實不希望行程中有過多“彩虹元素”。這次14天的行程中,真正有同志元素的只有舊金山同志遊行和洛杉磯同誌中心兩項。“這個團一分錢沒賺,對我們來說是社會責任和公益。”在她看來,最近兩年過多服務提供商湧入出境游這一領域,導致這個細分市場的盈利已經大大地降低。她目前的打算是,堅持做入境游積累資金,然後再把錢投入同志旅行項目中去。
她甚至想將同志旅遊細化成多個類別——將男女同志分開組團,再加上一個同志家長團以及“湊熱鬧”的直人團。如果國內有同志對收養孩子有興趣,她也可以在行程中加入與國外同志家庭互動的環節。
現在就是定價的問題了。14天的美國東西海岸之行的價格是3萬元出頭,這比多數旅行社要高出不少。“我們老是去看別人的高端產品,只能比別人高一點點,不能高太多了。”怎麼推廣也成了一個問題——欣欣翼翔是一家面對B端的公司,在國內外基本上都通過代理公司直接面對企業客戶,很少會直接面對個人客戶。“我對百度等線上推廣方式很感興趣,現在是要等有時間坐下來去想怎麼實施。”
遺憾的是,欣欣翼翔目前是中國內地唯一一家獲得了國際男女同志旅行協會 (IGLTA,隸屬世界旅遊組織)資質認定的旅行社(藍絲帶的實際供應商來自外部)。並且在同志旅行業務上,欣欣翼翔也曾經受到過打擊。劉平之前想組織一次到台灣參加同志遊行的行程,但是欣欣翼翔沒有做台灣旅遊的資質。而當她找到一些能夠提供台灣旅行服務的供應商時,沒有人願意幫助她打造這樣的行程——有些是因為政府層面的原因,而另一些是不想與同誌群體發生關係。
為了避免捲入爭議,有一定數量的企業仍在拒絕與同志市場發生關係。例如目的地酒吧曾經與某安全套品牌談過合作,後者在社交媒體上被認為是對同志很友善,有時甚至將自己代入同志場景的品牌。但他們拒絕了與目的地的合作。喜歡與高人氣酒吧一起做促銷活動的酒類品牌,做市場推廣時也多半會忽略目的地酒吧。不過在楊治中看來,目的地的酒水是“論杯賣的”,對於做整瓶推銷的酒類品牌來說可能意義不大。
生產洋酒、安全套之類的大體量公司或許害怕接觸同誌群體會給他們帶來負面的影響,而創業公司似乎更喜歡在其中進行探索。據凌絕頂透露,在過去一年中,Zank就與格瓦拉生活網一起組織過看電影、與樂蜂網進行過關於護膚的合作,獵聘網也聯手Zank拍攝了中國第一個同志招聘廣告。
Zank還與一家經營海外置業與移民的機構進行了合作,他們一同打造了去往西班牙的結婚移民說明會,有人就在會場直接進行了交易,現在正在等待移民。
“ 同志們的需求太多了,我希望更多商家看到這些需求,為他們提供更多的服務。我們作為一個平台,希望同志不僅僅能夠在這裡進行交流。”凌絕頂覺得只要是認可同志這個群體,不管是做服裝、護膚還是旅遊,都可以通過其與800萬會員進行直接交流。
全球同志經濟的崛起
多年之前,泰國旅遊局就曾經在內部會議中,探討如何對全球同志市場做推廣。而柏林國際旅行展多年來一直大力推廣同志旅遊,甚至從2003年開始在展覽中增加同志旅遊展櫃,介紹相關的服務商和旅遊地,並且舉辦論壇討論同志旅遊的發展策略。而在2009年,以色列也撥款3.4億新謝克爾(約9400萬美元)用於開發同志旅遊市場。
雖然目前沒有同志遊客總數的統計數據,但以過往的統計數字估算,同志每年的旅遊產值可能高達1600億美元。根據CMI顧問公司針對美國同志遊客的調查,同誌群體一般每年旅行6次,超出大眾遊客2次。而55%的同志表示旅行在他們的消費支出中佔有最大比重。
2008年開始的金融危機中,南非受到的衝擊非常大。但2009年開始,南非首府開普敦成為從荷蘭、德國、英國來的同志們的首要旅遊景點,而開普倫正在努力地迎合這些同志們——Glen是一家只向同志開放的酒店,酒店老闆在整個南非最困難的一年中加蓋了許多的房間,因為生意實在是太好了。就連房地產業也從富裕的同志遊客手中賺到了錢——這些歐洲人在南非買了第二套房子或度假屋。
開普敦旅遊總裁Mariette du Toit Hembold評價同誌群體是一個“愛旅遊並且沒受到金融危機影響的市場”。似乎無論世界怎麼變化,他們依然在出遊,並且每個人的花銷並沒有減少。而且他們不像其他遊客一樣只作季節性的外出。
根據Wietck Comb的調查,成人同誌群體擁有高達每年6000億美元的消費能力。而在美國費城,人們發現每在同志旅遊市場投入1美元,有可能帶回153美元的直接經濟消費。所以費城、達拉斯等地已經擁有許多專門面向同志人群的公司。費城甚至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針對同志人群播放電視廣告的城市。不過境外面向中國國內同志 的旅遊線路還是少之又少,網絡上雖然有一些針對華人的同志旅遊網站,但幾乎都是在國外,並且是英文網站。
2011年,銀行家Todd Sears在美國創立了LGBT領導組織“Out on the Street”,聯合包括美林美銀、花旗銀行、巴克萊銀行、高盛集團、匯豐銀行、摩根士丹利等在內的19家頂級金融機構,每年召開LGBT金融高管峰會,邀請出櫃的高層們討論如何為金融圈同誌群體創造更平等的機會以及相關的商業發展戰略。據稱Todd Sears由此為美林創造了15億美元價值。而近年來,包括英國、加拿大、阿根廷、法國在內的多個國家也紛紛推動平權運動,希望能吸引來自同誌群體的消費。
今年8月,首屆中國粉紅市場大會在上海拉開帷幕,大會發布了《首屆中國LGBT群體生活消費指數調查報告》。20個中國大陸同誌社區合作夥伴、8000名同志受眾參與問卷調查。這是中國粉紅市場有史以來最全面、覆蓋人群最廣的LGBT群體市場報告。一個有趣的結論是:“直人”每消費158美元,同志的消費額就能夠達到878美元,相差4到5倍。
2013年的人口統計顯示,中國的人口數是13.6億。根據國際通用的判斷標準,即同誌群體在社會總人口中佔4%到6%,那麼中國的同志人群大約是5000萬到8000萬。萬博宣威中國區主席Darren Burns在這場會議中提到這是一個“涉足四五千萬人市場”的機會,比大多數國家的市場都大。
實際上,許多公司已經開始針對同志市場進行營銷。春秋旅行網在今年8月推出過一個叫“帶著' Gay ''蜜'遊香港”的主打產品,只要雙方能夠睡在一張床上,就可以獲得500元的優惠。而快的打車也在近期推出了一張畫著兩個男性並搭配說明“中國好基友的標準”的廣告。
剛剛結束4年留學生涯,從紐約回到北京的小兵,最不習慣的是北京沒有足夠多同志場景。“並不是想約炮,”他解釋道。他在紐約一直住在格林威治村,在他看來,那是一個“相當Gay的街區”,同志酒吧、對同志友好的商店,以及一年一度的同志驕傲週,讓他感覺“舒服而且溫暖”。實際上,Gay bourhood( 同志街區)是一個剛剛從Twitter選出來,將要加入Collins字典的新詞。在紐約、舊金山、洛杉磯、倫敦、巴塞羅那等城市,都有超過一個以上的同志街區。這些同志街區幾乎都會成為新興勢力的發源地,例如近年開始蓬勃的Tribeca電影節,就在紐約的同志街區Tribeca舉行。
在聯合國開發計劃署LGBT項目官員廖愛晚看來,同志市場的想像空間太大了。酒吧、遊行、婚禮、旅遊只是九牛一毛。但是要將這一夢想變現,首先需要同誌群體發展自我,“首先需要社會環境變得更加包容,讓同誌群體敢於追求真實的自己,去滿足各種需要”。
你看,當11月份的一天晚上,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出櫃時,他的公開信在商界引起巨大波瀾。而如果有足夠多的人了解到這個群體的具體需要,市場只會越來越大。
(本文刊發於《財經天下》周刊2014年11月17日刊|記者:楊蕾羅建川|編輯:張厚|攝影:吳文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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