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格為母親之後,失蹤許久的負面人格再度浮現。
一直是個極度自卑的人。
論長相身材,面黃肌瘦外加超級近視眼,國小開始就摘不掉臉上那副既拙又厚重的眼鏡,一雙大眼睛從此被度數迴圈深藏,天生毛燥自然捲是招牌香菇頭,看來比一般人大上兩倍,牙齒因習慣性咬指甲造成暴牙零亂不堪,瘦長的毛手毛腳老是被取笑猩猩未進化。
論成就表現,學生時代起,跟隨頂著優異成績光環姐姐的腳步就學,每一所學校裡名字成了某某某的妹妹,每個師長眼光裡閃著懷疑的問號,嘴角隱含不如姐姐的嘲弄,縱使憑著憨勁一字不露吞下所有的課文,仍舊無法彌補難堪的成績,使著原就不出色的身影,更一路駝負著成長陰影,腰桿子壓得再也直不起來,大學聯考的名落孫山,赤裸裸再一次證明嚴重挫敗!
於是,走路不敢抬頭挺胸,低頭看地數著自己的步伐;在人群面前很不自在,手足無措口吃加結巴,遑論發表意見寧當沉默的大眾;當大夥高談闊論時,絕對附和點頭如搗蒜,就怕一開口洩了言語無味膚淺不堪的底;進任何場合不敢從前門走,一定走後門怕引人注目,甚至連餐廳都是,進去就直往最角落的位置衝,硬得找堵牆讓背穩穩靠住,才感受不到從背後直冒上來的涼意;常常緊張焦慮就直咬手指甲,咬得兩手光禿禿流血疼痛,還是下意識隨時不停的咬,指甲還沒長就被咬除,唯一好處是省了剪指甲的麻煩事;斤斤計較著別人對自己的評語,沉浮在別人的眼光裡。
後來出了社會,拜科技之賜,化妝品在臉上施展魔法,隱形眼鏡讓大眼睛重現美麗,離子燙實現了柔柔亮亮的美夢,暴牙矯正後排列整齊不敢亂動,刮毛刀還原修長白皙的雙腳,竟意外擁有了讚美的聲音,而職場上的磨練摸索,激發出潛在的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行為模式,懂得適時展現發揮,不再在乎旁人的眼光和說詞,逐漸,當年那個畏縮自閉的毛毛蟲,蛻變成自信美麗的蝴蝶!
戀愛到結婚,從絢爛歸於平靜,洗盡鉛華洗手做羹湯,懷孕生子後,身材跟著走樣,磨娘精讓新手媽媽手忙腳亂,每天在柴米油鹽和屎尿中打滾,認份的為人妻為人母,蓬頭垢面的黃臉婆遠離了社會,負面人格卻悄然出現而不自知,直到回了一次娘家。
帶著出生五個月的小公主,回到家鄉小住,左鄰右舍好奇的指點評頭論足,不知是否當了母親,孩子一切讓媽媽的心變得脆弱敏感,意氣風發的自信神采不復見,一字一句全往心頭擱去。奇怪的是,受到兩極化的反應,年輕單身女子,無不是張口直呼可愛,就是研究著長像模樣像了誰,而結了婚養過小孩的阿桑媽媽,劈頭就說”是不是沒給人家吃?怎麼那麼小?”,不然還有”怎麼養的?一點肉都沒有?人家隔壁誰誰的小孩,胖嘟嘟的多有福相啊!3個月已經8公斤囉~”,連自己的母親,也加入了戰局”是不是你母乳不夠?難怪一直吵,不用遵照書養啦!吵就讓她吃嘛!”拉長了音調加重語氣,顯示她們的驚訝,輕視著不會帶孩子的無能,除了臉色鐵青尷尬站在原地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最經典的一句,是來自跟父母差不多歲數的歐巴桑,兩家孩子數和年紀都不相上下,也有好幾個孫子,”哎喲~~怎麼給人家會養到這樣?瘦成這樣你自己卻吃得肥滋滋的!!”既尖銳又苛薄的字句,轟得人招架不住,彷彿是個只顧自己吃,不管寶寶死活的狠心壞媽媽,自忖171公分身高,因產後哺乳無法迅速減肥,61公斤竟被冠上肥滋滋這樣殘酷的形容詞?
怎麼會這樣呢?小孩要胖嘟嘟,媽媽就該瘦骨如柴?同樣身為母親,同樣經歷過身材臃腫變形的階段,同樣忐忑地一點一滴把孩子拉拔大,多少夜晚的無法闔眼,多少突發狀況的心急如焚,每天擔心受怕恐慌無助,一路走來歷歷在心頭才是,怎麼無視養育孩子的辛苦不易?怎麼忍心這樣數落苛責一個新手媽媽?
同是女人,同樣是母親,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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