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08-10-07 22:41:14| 人氣385|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錯過

推薦 0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我是一個牙醫師,對看別人的一口爛牙並沒有什麼熱情,它只是一種手段,讓我賺取金錢的手段,然後拿這些錢去找樂子。美女有時也會有一口爛牙,而我一生大半的時間,恐怕就要鑽補陌生的人牙齒中渡過。

不能抱怨,畢竟這是自己選擇的人生,和大多數人比起來,賺的錢也算多了。我像機械人一樣沒有任何感覺地看牙,然後每個周末都到好朋友阿布開的爵士酒吧喝啤酒。

星期六,酒吧人很多。四十多歲的老闆阿布,禿頭,他索性把它剃個精光。

  「喝點什麼?」

  「香蕉啤酒。」比利時人做的啤酒真是好喝,還有很多種口味,香蕉口味的啤酒尤其讓人印象深刻。

阿布開的是爵士酒吧,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樂團現場演奏。那晚,是薩克斯風手、鋼琴手、貝斯手和鼓手組成的四重奏。九點半,樂團準時開演。感覺表演得沒有上次好,鋼琴手看來有點疲累,琴音失去輕盈的節奏感。

表演結束,她在吧台坐下,隔著我兩張椅子。她點起一根薄荷煙。老實說,我不喜歡女人抽菸,並不是因為抽菸對身體不好這件事,而是因為很少有女人抽菸的姿態是好看的。鋼琴手顯然不屬於這個範疇,手裏的菸,是她的憂鬱,她優雅地將它燃燒。

「再來一瓶啤酒好嗎?」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開始有酗酒的傾向。

「小心喝壞了身體。」阿布說。

「啤酒怎麼會?」我把瓶裏的酒一口氣喝完。

阿布從唱片櫃裏挑出美國爵士女歌手艾拉.費茲傑蘿,在柏林的現場演唱黑膠唱片。我靜靜的聽她唱歌,感覺很多事一直在變化,但是艾拉的歌聲卻被永遠保留了下來,純粹而唯一,直到遙遠的世界末日。

那天晚上我醉到吐,很不舒服。

 

星期天,我到淡水出海口附近的咖啡店。咖啡店裏放著一張一公尺長,一公尺寬的巨幅照片。一九○六年,義大利米蘭的車站咖啡館,在異常巨大的空間裏,所有的侍者放下手邊的工作,眼睛一齊凝視著鏡頭,留下這張穿越時空凝視著我的照片。

我坐在二樓陽台看海,感覺時間過得異常緩慢,天空很藍,非常透明的那種藍,應該是適合太空梭發射的日子吧。飛機劃過藍色的天空,有人駕駛小汽艇,在河海交界處快速移動,岸邊有老人拿著釣竿在釣魚,水面爍閃著晶光。

一位中年人,抱著一把吉他在鄰座彈奏佛朗明哥舞曲。

我閉上眼睛,聆聽琴音。

海潮聲由遠而近傳來,微風輕撫,水筆仔在灘岸搖曳。

晚上,我到水族館,想買魚。和我介紹魚的,是個讀小學的女孩。她非常了解各種魚的特性和養法。我看著她運動服上的名牌開頭是四,大概是四年級吧。

「這兩條魚肚子裏有小魚喔,買回去會生喔!」小女孩說。

我一共買了五條魚,順便買了一個圓型的玻璃魚缸和一些水草。

 

幾個星期後,我和鋼琴手在一起。

三十五歲生日那天,我和她到松山機場附近看飛機降落。

她喜歡戴帽子。

「出門不戴帽子,感覺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那天,她戴了一頂黑白格紋的帽子,感覺優雅。

飛機從我們的頭上飛過,噴射引擎傳來巨大的聲響。

「我的人生中還不曾失去過什麼重要得不得了的東西。失去Coby,是哭的最傷心的一次。」

Coby?」

「我大學時養的博美狗。」

「我知道我無法掌握生老病死,上帝要帶牠走,我雖然傷心,只能接受。其他和我有交會的生命,我不曾真正失去。身邊的朋友難免來來去去,但是只要我想見他們一面,應該都能如願,也許是因為認識的人不多,或是我吝於付出真感情,但不管怎樣我的人生是順遂的,至少到目前為止。」

「嗯。」

「你會常掉東西嗎?」她鬆脫我的手,轉身投入我懷中,輕聲問。

「還好。為什麼這樣問?」

「掉東西這種事,不常發生在善於維護東西的我身上。沒想到,有一樣東西卻狠狠地離開我兩次!」

「什麼東西?」

「手錶。我最好的一個高中同學送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有一年夏天,去巴里島渡假,玩拖曳傘,著陸後,走在回飯店的路上,才發現手錶不見了。」

「沒扣緊嗎?」

「有可能是在下來的時候,他們抓住我的手要穩住我,不小心撥開手錶的扣環。後來在沙灘上,怎麼找都找不到。也有可能是故意想要偷我的錶。我從未感覺到手錶的重要性,直到它真的離開了我。後來我想,如果不想遭遇失去的痛,是不是選擇不要擁有會輕鬆一點?」
 
「嗯,有點道理。」我輕聲說。

「昨天,我夢見一隻渴望寂寞的鯨魚。牠想離開鯨群,游到廣闊大海的某個角落。牠並沒有失去活下去的意志,只是想要自己靜一靜。」她說。「但牠還只是是想,並沒有勇氣離開鯨群,直到我醒來前,牠都還是和大家游在一起。」

我抱緊她。飛機不知道飛過了幾班,她抬起頭,閉著眼睛,我緩緩低下頭,吻了她。

晚霞很美,只可惜夢裏的鯨魚看不見。

那天晚上,我們做愛。做完愛,我抱著她,捲玩著她的頭髮。她睡著了,我睡不著。我離開房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一個非常安靜的夜,靜到可以聽到耳朵裏嗡嗡的聲音。我起身,將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CD放進音響,跳選了薩拉邦德舞曲。我把音量調低,因為她睡著了。

我凝望著牆上的畫。

幾天前她買了這幅馬蒂斯的複製畫,「坦吉爾(Tangiers)的窗外」。畫的基調,是大量的藍,窗台上擺著橘色與淡藍色的兩個花瓶,花瓶裏裝著紅色與白色的花,窗外是北非摩洛哥藍色的天空,點綴著黃色與綠色的屋頂,黃土路好像有個帶著黑羊的牧羊人。

坦吉爾的窗外,讓我有時感覺自己就住在坦吉爾。

 

夏天慢慢過去,不經意感覺到秋的涼意。

有一次約會,她突然無預警的跟我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沒有任何其他原因,我也沒有愛上別的男人,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雖然我還愛著他,我們還是分手了。

我們只交往了短短七個月。

我還是喜歡邊做晚餐邊聽寇曼.哈金斯的薩克斯風專輯,但時她再也不會突然從後面抱住我,然後輕輕呼著氣咬我的耳朵了。我並沒有任何的改變,變的是她。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愛情就像突然壞掉的冰箱裏的食物,一夜腐化。

和她分手後,原本買的五隻魚一隻接一隻死掉。生下來的九隻小魚,也死了七隻。我把剩下的兩隻小魚放進魚缸裏,牠們存活了下來,慢慢長大。

這個世界之於我是不是就像魚缸之於小魚呢?看似別無選擇地被丟進透明的魚缸,再怎麼游也游不出去,然後因為種種不明的原因死去,活下來的那兩隻魚,這輩子大概也就只能在我書桌上的魚缸裏渡過餘生,那裏也去不了。

我凝望著魚缸裏的魚。窗外,是黑暗的夜,開始飄雨。已經發生過的事,永遠也不會被拋出腦袋,只是偶爾想不起來罷了。

 

我突然很想一個人去中央山脈走走。登山是大學時就有的興趣,我可以一個人在山裏獨處,不怕黑也不怕鬼。出發前一晚,我坐在客廳抽菸,聽邁爾斯.戴維斯的唱片。我突然覺得菸味很臭,讓人覺得討厭。我把抽到一半的菸捏熄,拿起桌上還剩半包的菸,用力捏得扭曲,丟進垃圾桶。

 

山徑上,我看見蟻群啃囓著掙扎扭動的蟬。牠發出斷斷續續細微的嗚響,為自己吟唱安魂曲。或許,對蟻與蟬來說,因為沒有任何超脫物質層次的抽象感覺追索,導致牠們的痛苦純粹來自飢餓與經歷死亡的掙扎。

存在的本身就是目的。

而我呢?

數個夜晚,我在山坳裏紮營升火,靜靜凝視舞動的焰光,火堆發出霹啪的聲響。森林深處,不時傳來山羌與飛鼠的叫聲。

夜空佈滿星子,我看見一顆人造衛星緩緩移動。是人造衛星,因為沒有星星會如此緩慢的等速移動,又規律地發出閃光。我拿起手裏的小瓶威士忌,湊進嘴邊喝了一口。一顆流星劃過夜空,來不及許願就消逝不見。

我又喝了一口威士忌。

松濤似海潮,在中央山脈湧動,感覺自己身在宇宙的邊緣,再一步,就要墜入無邊的黑暗時空。

隔天一早,我在營地旁看見一隻水鹿。牠抬起頭,用牠黑圓的眼珠望著我,確認沒有敵意後,牠優雅地離開。

天空陰陰的,我聞到雨的味道。

我在雨裏,繼續沿著山徑漫步,突然很想喝冰涼的香蕉啤酒,然後和她做愛。但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我只能背著沉重的背包繼續走向森林深處,來到山裏,是我的選擇,此刻的我卻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走下去。

台長: 亞克桑

您可能對以下文章有興趣

人氣(385) | 回應(1)| 推薦 (0)|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圖文創作(詩詞、散文、小說、懷舊、插畫) | 個人分類: 短篇小說 |
此分類上一篇:空白

Jerry Chang
Hi, Yak.
Nice to read your short story.
I have never tried the banana beer you mentioned but tasted the cherry one with waffles in Brussels this summer.
Guess it would be better to drink beer directly cause it tasted like cherry sauce...

Take care.
2008-10-18 20:42:10
版主回應
hi
Jerry,
還在英國嗎?
何時回台,通知一聲喔!
2008-10-21 09:51:45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