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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23 21:38:24| 人氣21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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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登奇萊途中)

將指北針貼著地圖,我試著在密麻的等高線裏尋找自己在圖上的位置。山裏,霧雨迷濛地飄在鬱綠的林中,手上這張一比二萬五千的地圖,肯定無法顯示出我現在所在的鞍部,雖然如此,我並不擔心,因為我知道自己並沒有迷失方向。

是啊,我並沒有迷失方向。我們存在在這個世界,似乎總要有個方向,迷途的羔羊最後總會成為大野狼豐盛的晚餐,不是嗎?

夜就這麼悄悄地來了。我知道我不應該一個人入山,但是我想只有一個人重新再走一次我們最後一同走過的山,我才能將妳從我記憶的深處喚起,我才能在沒有干擾的情形下重溫與妳在一起的時光。

吃完再簡單不過的通心粉,我在山羌的嚎叫聲中將火升起。我回想起我們的第一次一起登山。那是登山隊的迎新活動,晚上大家圍著營火聊天,妳說妳著迷於火的神秘樣態,那不斷幻化的詭譎紅光,帶來讓人難以親近的熾熱。

那時,我兀自望著火不敢與妳多談,然而妳知道我對同樣如火般神秘的妳也感到好奇與著迷嗎?妳知道自己也像火般難以親近嗎?

現在,我看著從沒有在同一個位置閃過同樣的火苗的火,隱約感覺妳就靜靜地坐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在十二月的寒林中被火溫暖著。

認識妳三年後,我們累積的豐富登山經驗,讓我們得以進行具高度不確定性的探戡活動。年終,我、你和M,三個人,決定連蹺一個禮拜的課,來爬這次山。背著沉重的背包,我們從無處不聞聖誕歌聲的台北坐上平快車,在凌晨一點抵達這飄著細雨的東部小鎮。

在冷得連蚊子都懶得出來的夜裏,我們在車站打地舖撐過一晚。

第二天醒來,天氣似乎變好了。高度計顯示高度為海拔二十五公尺,這表示我們還有三千多公尺的垂直高度要攀升,我們要從小鎮出發,翻過中央山脈接傳統百岳路線到一個森林遊樂區,小鎮到中央山脈安東軍山這段路是此行最大的考驗。

向山林深處,我們一步步地前行。我們的行程沒有山徑,山徑是由許多人走踏出來的,而也許我們現在所站的地方,是當這座島從海裏慢慢浮起後,從來沒有人到過的地方,連驍勇的獵人都不曾來過。

山中的第一晚,我們來到溪裏湧著熱泉的溫泉地帶。天空佈滿了閃亮的星子,我們在溪裏溫泉與冽水的交界地帶來回游梭,瞬間由極冷到極熱的水溫轉變,讓我的心臟差點負荷不了而停擺。上岸後,我們在火旁烤著衣服。

M從火堆裏拿起一根燒紅的枝條將菸點燃。微冷的風中流星偶爾劃過天際,我們研究著今天的行程與明天的路線。看著地圖上無數密閉的計曲線與首曲線,我的腦海中浮現立體的地形圖,明天就可以印證針山是否如我想像中的尖聳了!

我和妳討論著明天的路線,M靜靜地沉默不語,他習慣沉默,不是個會和人炫說山是多麼壯闊及自己過往登山經歷的人,他總是靜靜地在山裏體驗大自然。

這一夜,我意外失眠,我感覺今晚的妳和以往有些許的不同,好像有股莫名的壓力籠罩著妳,讓妳透不過氣來。夜並不寧靜,山裏的夜永遠奏著自然交響的詩篇。妳和M已沉沉睡去,失眠的我卻不知道這會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

隔天,妳墜崖了。原因始終是個謎。

那時,雨下得很大,風將我吹得無法站穩,大霧將群山緊緊地包圍,能見度不到五公尺。那是個小危稜,如果不小心踩空墜落,下方是不見底的深谷。而以我們的登山經驗,即使是在這樣的天候下,那地形並不構成難題。我走第一個,我甚至沒有感覺到這是個略具危險性的地形,就這麼走過了。我沒有注意妳有沒有跟上,就兀自往前走,突然,我聽到一聲尖叫,回過頭時,已看不見妳的蹤影,那時妳正往山谷急墜!

我和他都慌了,焦急地喊著妳的名字,而空谷中只有無數的回音交纏,聽不到妳的回應,迷濛的山谷中我只能看見白茫的雲霧,松濤猛烈地拍擊著山崖,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響,我的心似乎快碎了!

你走了,就這麼離開了大家。我們沒有走到那用車子就可以抵達的森林遊樂區。這是個意外嗎?這是妳親近山所付出的代價嗎?還是妳計劃以這個意外來掩飾妳想要自己結束生命的意圖。如果是,為什麼?是那莫名的壓力嗎?還是妳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永遠在依偎在山的懷抱裏?

回到家中,我收到一封出發前妳寄出的信。信裏面妳說:「登山是個極度具團隊性,又極度個人性的活動,我們在許多時候要靠隊友的幫助才能架繩克服困難地形,但在行經危稜斷崖時,卻又只有靠自己的全神貫注才能平安通過。多數的時候我們是一個人在走著,我們在不斷行走中和自己的內心對話,這些對話的內容可能還是與山下那些未完的事務有關,與過去有關,與還沒有到的將來有關。而我們就這樣在旅程中和自己不斷的對話,一種沒有結論的對話。所以事實上我們雖然在沒有人跡的深山裏,我們的心靈還是被俗世的一切所填滿,並沒有真正的回歸自然,像活在林裏的飛鳥般自在。

我們利用地圖指北針從文明世界進入蠻荒,從蠻荒再回到文明,我們不過是個自以為高尚的剝削者罷了!山不過是我賴以向人誇口的工具,不過是我用來形塑自以為與眾不同的經驗回憶的場域罷了!

身為一個外來的入侵者,利用文明生活的空檔坐車來到登山口,身上穿的是高科技的防水透氣風雨衣,快乾排汗衣物,腳穿昂貴的防水透氣登山皮靴,我們帶著萬全的保護入山,期望登山過程中那不可預知的危險性,帶給我們日常生活中體驗不到的懸疑與快感,讓不確定性取代文明生活中的安適,在自以為突破難關的過程中,認為被大自然淬化過的生命就此不同於一般的城市人,然後在預定停留的行程過後,我們向山與溪谷揮一揮手,不捨地返回我們厭惡的城市,在家中浴室沖熱水澡時,感到文明帶來的便利,同時又更加懷念山裏刻苦的歲月。

我曾經以為對山產生了濃得化不開的感情,但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並沒有真正愛過她,我的所做所為,不是愛,而是可恥的利用。」

妳總是如此地具批判性,我和M一致認為。

今晚,一個人在山裏的夜晚,將火熄滅,我睡了。醒來,是個難得的萬里無雲豔陽天。走在滿是松針、灑滿細碎陽光的寬稜上,微風徐徐地吹來,大樹們和我一樣都感到無比的舒適。

如此溫暖和熙的日子,卻讓我想起那年溯高山溪谷的酷寒。同樣是M、妳和我,我們在冰冷的溪水裏泅游,在令人幾乎要窒息的瀑布裏虛脫地往上攀。和一般大眾化的高山路線比起來,在溪谷裏遇不到其他的登山客,我們完全與世隔絕,就這麼在淙淙的溪水聲中跳躍、攀爬著。那時的我們,是那麼的快樂,即使這行程對住慣城市的人來說是一種肉體上極度的折磨。就像妳說的,我們短暫地來到山林裏,從這裏取得我們想要的感覺,然後離開。我實在不願承認山是我們的工具,但事實似乎又是如此。

終於,我又來到妳離開的地方。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山谷裏沒有濃濃的霧氣,我可以看得很遠很遠,在妳當年停駐的地方,泛著金光。

妳走了,妳真的走了。我不想探究妳離開的原因,因為那已不具任何意義,我只知道我已擁有與妳在山中時光的足夠回憶,這將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無形資產,沒有任何人能將它剝奪,沒有任何人能出錢將它買下,因為它不能買賣,也無從分享。我是不是愛妳,妳是不是愛我,也不那麼重要了,更何況我並不確定究竟什麼是愛!我只知道,妳在我的生命中佔據一個重要的位置,這位子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置換的,這也就夠了!

終於,我也像M一樣,在這幾天的山中生活學會了沉默。真正的沉默比開口說話還難,我想,妳是了解的,在妳離開我們的多年以後。

(曾發表於自由副刊)

台長: 亞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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