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歐洲有個傳奇壞蛋唐璜(Don Juan),他是個齷齪又邪惡的人,做盡壞事後被送進了地獄。
後來大詩人拜倫(Lord Gordon Byron, 1788-1824)寫了長篇諷刺史詩《唐璜》,唐璜變成了滿懷義憤的熱血青年,對惡劣的貴族官僚、文人的無聊無恥,以及世界的不公不義口誅筆伐。其中有一段抨擊當時英國外交大臣卡色勒瑞子爵(Viscount Castlereage, 1769-1822),其中有這樣的句子:
他是個如此垃圾字句的演說家,
讓人夫復何言,邪惡卻有一堆歪理,
縱使最粗鄙的馬屁人也不敢說奉承話,
而世上所有的敵人則都嗤之以鼻;
一點點失誤造成的火花也不可能出現,
從他那有如磨盤無休無止轉動的嘴裡,
它轉啊又轉,只給人們這樣的感受,
永不停止的折磨,嘴巴的運動至死方休。
人類有幸,乃是因為有嘴,嘴能說話溝通,群體的生活始有可能。但有了嘴之後,人的壞心也有了發揮的空間,於是說謊欺騙,胡扯蠻橫,顛倒是非為語言遊戲遂告大盛。嘴巴這個磨盤,在許多時候磨出來的反而是更多垃圾與糟粕。也正因此,說話與聽話遂成了文明成熟的重要指標,當人們懂得聽話,可以從話語裡辨別是非真假,謊言及惑眾的妖言即無從施其技;否則就難免嘴巴愈發達,文明反而更沉淪的困境。
在西方,早在文藝復興初起之時,就對話語垃圾的問題有了警惕,懷俄特爵士(Sir Thomas Wyatt, 1503-1542)乃是前莎士比亞時代的主要詩人,在那個文明躍昇,開始講究舞文弄墨及文化教養的時代,他是注意到人的話語裡有極多陷阱的第一人。他曾寫道:
遍及全世界,如果有心去尋找,
好的話語多得足夠讓人們找得到。
它們十分廉價,成本不必一文錢,
而它的實體則只不過是陣風。
但要真的說起來──
話語要能和真實相符,還真是少見。
懷俄特爵士是文明初興的智慧人物,他比莎士比亞整整早了半個多世紀,他見證了話語文明的正面作用,也警惕到垃圾話語可能的為害,講話不過一陣風,話語廉價不值一文錢,這些都是五百年前的古人就已有的覺悟。今天英美成語裡有許多此類諺語,其實都出自懷俄特的詩句:
──「話只不過就是話而已!」
──「言和行有很大的距離。」
──「再多的話也裝不滿一個斗!」
──「漂亮話不能當飯吃。」
──「只有空話而無行,就像花園裡長滿了莠草。」
過去的政客靠說謊、鬼扯、強辯、空話來扭曲事實,顛倒真假,這是舊式的語言操弄;而到了近代,由於揉捏扭曲的手法更巧妙,超過了拜倫那個時代,人們也更懂得在語言的縫隙間進出。當代語言哲學造詣最高的詩人波南(Eavan Boland, 1944-)遂寫道:
我們將活在,我們已活在
那被語言所遮蔽的地方,它充滿危險,
我們將成為,我們已成為
那邪惡匿藏的國度之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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