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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08 22:08:26| 人氣9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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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動的文學課】在部落裡搭建希臘小廟的詩人 ◎須文蔚

年我告別授課二十年的東華大學,從花蓮北返台師大國文系任教,連續兩個學期的課程中,無論是「文學批評」和「報導文學」,都可見到陳有志的身影,他皮膚黝黑,眼睛深邃,沉靜斯文,善於思索,總安靜坐在教室的前排。

在「文學批評」的課堂上,我請同學挑選自己心儀的作品,寫下評論,記得他挑選了楊牧的〈延陵季子掛劍〉、陳映真的〈山路〉,分別加以詮釋,呈現出他既有著深厚的古典文學造詣,深得楊牧的抒情傳統精神,又敏於現實批判,著眼台灣土地上的人道關懷,是個有著開闊胸懷的評論者。

也因為有志的報導文學作品〈自然而然的「愛」:香菇雞湯的記憶〉,我更認識了這位來自花蓮的青年,父親是阿美族,母親則為太魯閣族。有志的母親在極為困苦的環境下,拉拔了兩兄弟成長,母親偶爾精心燉煮的香菇雞湯,就是生活中令人驚喜的盛宴。

課餘我總喜歡和有志聊兩句,談談我們共同的「故鄉」花蓮,談談他喜歡的文學作品。而我總忖度,他自太平洋濱的花蓮中學畢業,顯然楊牧詩中化用傳統中國古典文學,吸納西方浪漫主義精神,見證自我與台灣鄉土的言說,在無聲無息間就進入青年詩人的文字與思惟中。

夏末時分,我看到「後山文學新人獎」的得獎公布名單上,他名列其上,去信道賀。畢竟還在大學就讀,就能擊敗一大批研究生,以一本詩集奪下「後山文學新人獎」,有志的《南下北上》確實出手不凡,頗有銳氣。讀來讓人想起浪漫派小說宗師沈從文曾說過:「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而有志將他的神廟搭建在花蓮的部落中,既有著田園詩歌的優美與哲思,也見證了族人的離散與困境,確實是風格特殊的佳作。

在與詩集同名的詩篇〈北上南下〉中,抒發了一個離家北上的孩子,面對大都會與新學習環境的惶恐不安,告別故鄉熟悉的海灣、田園與大山,往未來走去時,勢必遠離母親,但他承諾:

必須穩妥,堅貞
如永恆的

祖靈之光
時以其謙讓和理智的和煦
決心留下檳榔樹和土泥

就展現出珍惜自身文化的鄭重,也以更謙和與理性的態度面對前方的各種挑戰。

有志最成熟的作品應當是〈修辭學〉,藉由國文系的課堂中討論飛白、析字、借喻、譬喻和借代,每個作業都讓他以父親酒駕欠下高額罰款,族人因為狩獵遭判刑,駕照遭到吊銷為例,希望能夠一一解答人生的困境,在極為古典高雅的環境,對照實際生活中的苦楚,青年詩人的歌詠讓人心痛:
當我們都同樣,同樣
研讀悠遠的修辭格在唯一的
十九和二十歲
像白鴿棲止於雄鷹的額上
雄鷹又呵欠於獵人的槍管之前
想松柏後凋於歲寒是借喻
借代還是——駕照吊銷
罰金九萬

老師說這次要考完譬喻和借代
借代很難我們都同意
同意這就是人生,噢人生——
冷,冷,冷
冷氣自一樓電梯的抵達洩出
文學院裡的舒適卻讓人不寒而慄,修辭學上「借代」固然難,詩人借貸無門,究竟該如何在都會中生存下去?更會讓讀者充滿焦慮!

《北上南下》中,有志無疑也充分展現出他對西洋文學的熟稔,〈美的特伊西亞斯〉一詩寫希臘神話中特伊西亞斯(Tiresias)最初為男性,因為觸怒天后赫拉(Hera),遭處罰變為女性,又在七年後回復男兒身。在這首「戲劇獨白體」的作品中,顯然有意同理與歌頌多重性傾向者處境,反映了更為當代性別論述的觀點。

有志最具特色書寫則是為部落紀錄,也為族人發聲,花蓮是他生命原初的血脈,記憶中「兩堤炯炯照看著的七腳川溪/愚騃,清秀,在夢土上/飲承諾的流奶默禱」(〈不出門的理由〉),描繪出他的部落在秀林與吉安一帶。而〈重回〉一詩,則以詩帶領自身與族人回到傳統領域,回到原初神話之中,他鄭重吟唱:

請讓我重回那最安靜的初始
激烈與風暴的最中心
請讓風將枯葉吹綠並捲回
再次鮮豔的枝枒

或許原住民的文明曾經一度遭到世人漠視,也在族人心中熟睡,但詩人宣告他將重回信仰與文化的初始,喚醒千年前阿美族的英雄威名,這是多麼有魄力的許諾,讓人讀來備感激動。

為了更形象化阿美族的神話,他寫下〈阿里嘎該〉一詩,傳說古時候在花蓮美崙山一代住著阿里嘎該族,身材巨大,皮膚白皙,碧眼如貓,金髮長毛,且會法術,經常施法喬裝成阿美族人,欺負族人,吃掉小孩。阿美族人獲得海神的指引,教導使用火箭,經歷三次戰爭,終於擊敗巨人一族,也開啟漁祭與豐年祭的傳統。在詩中,詩人頻頻發問:要如何讓里石津、知本溪、火燒島和阿美族的孩子不再哭泣?然後逐段書寫了阿里嘎該族和阿美族人的戰鬥故事,乃至於今日豐年祭中戰舞依舊還原了戰鬥的技能,以奇幻的筆法,傳承了一則趣味十足的神話。

而在〈揭疤〉一詩中,他則以濃墨書寫出賽德克族人出草的英雄儀式,辯證在神話、傳說與歷史上,為了捍衛祖先的獵場出征是何等英勇,後人扭曲為陋習或殘忍,他以詩來翻案:「為祖先的獵場,為英雄的稱號/仇恨止於鮮血染月的剎那/滋養大地並讓後代的赤腳得以/親踏這片沃饒」,讓傳統文化重新獲得正視,有著史詩般的氣魄。我尤其喜歡他高歌:「在即將回歸祖靈的家以前/不再需要忍與耐,循你本能/祖靈鳥的五色羽毛正譜著曲/憤怒的皺額讓你的刻紋更加深邃/奧古,拔刀吧/你知道何謂自由,何謂Seediqbale/就沐浴在溪澗吧!」在賽德克語中Seediqbale意謂「真正的人」,對照原住民苦難的歷史,實在萬分艱難。有志希望去其傷疤,還其面目,成為真正的「我」,得到真正的自由,無異呼應如沈從文所說:「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

願花蓮與文學院都成為有志的祕密武器,願他於部落裡搭建的希臘小廟中,供奉的是人性與關懷,願生活的艱難能滋養出更多詩篇。

(本文刊於2022/01/06人間福報副刊)

台長: 閱寫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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