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中期，台灣的經濟尚未起飛，不僅物質匱乏，資訊也相當封閉，我們學習西方現代建築，常要仰賴沒有版權、影印自國外的專業書籍和期刊，學習中國傳統建築，僅有少數幾本翻印大陸出版的書籍可供參考，其中《清式營造則例及算例》是最重要及最常用的一本，作者是梁思成，於民國二十三年（一九三四）「中國營造學社」出版問世。由於當年兩岸對立，梁思成和林徽因留在大陸，我的那本《清式營造則例及算例》封面上的作者署名「本社編輯部」，書中第一章緒論仍保留了林徽音的署名。
梁思成（一九○一～一九七二）及林徽因（一九○四～一九五五）是最為人熟知的一對建築學者伉儷。梁思成廣東新會人，生於日本，梁啟超之子。林徽因福建閩縣人，生於杭州，才貌出眾，幼年隨父居住英國，父親林長民（一八七六～一九二五）亦為著名學者及政治家，亡於北洋奉系軍內戰中；堂叔林覺民（一八八七～一九一一）、林尹民（一八八七～一九一一）均為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同父異母弟林桓為中國空軍，抗戰中陣亡；侄女林櫻（Maya Lin, 1959～）為著名的華裔美籍建築師，設計了越戰紀念碑。
一九二三年梁思成畢業於清華學校，一九二四年偕林徽因一起赴美國賓州大學建築系學習，一九二七年獲得學士和碩士學位，又去哈佛大學學習建築史，研究中國古代建築。一九二八年兩人結婚後赴歐洲考察，回國後任教瀋陽東北大學，創立中國現代第一個建築學系，並成立建築師事務所，設計建造東北大學主樓。一九三一年回到北平，參加中國營造學社工作，並主持故宮文淵閣的修復工程等。
梁思成為研究中國建築，先從《清工部工程做法則例》著手，拜北京老木匠和彩畫匠為師，研究北平清代建築，一九三四年出版《清式營造則例及算例》。梁思成、林徽因和中國營造學社的同仁，到中國各地找尋古建築實例，十幾年間走遍十五省二百餘縣，測繪和拍攝兩千多件從唐、宋、遼、金、元、明、清各代保留下來的古建築遺物，包括天津薊縣遼代建築獨樂寺觀音閣、山西遼代應縣木塔、河北趙州隋朝建造的安濟橋、山西五台山佛光寺等。
梁思成、林徽因等人對中國傳統建築的演變，以在西方建築教育所學的方法和觀點來調查和研究，進行有系統的整理。林徽因寫的《清式營造則例及算例》第一章緒論，是一篇意簡言賅而極為重要的論文，他們將一千多年以來，從唐至清代，各個時期建築的剖面畫成同一比例，放在一起比較。林徽因得出以下的結論：「……遼宋元明清斗拱圖，不必細看，即可見其（一）由大而小；（二）由簡而繁；（三）由雄壯而纖巧；（四）由結構的而裝飾的；（五）由真結構的而成假刻的部分如「昂部」；（六）分布由疏朗而繁密。」這樣就將中國建築的演變，由盛而衰，作成權威的闡釋和評價。不過，後來漢寶德在《斗拱的起源和發展》及《明清建築二論》中，曾提出不同的觀點。
文藝復興建築師Sebastiano Serlio（1475～1554）在他的著作《建築七卷》中，將五種古典柱式：Tuscan、Doric、Ionic、Corinthian、Composite Order依粗壯纖細順序，以同一比例的圖示並列比較，使相互間關係一目了然，同時確立了「五大柱式」的文法，成為建築師的教科書，對後世的建築有深遠的影響。數百年後梁思成、林徽因等人在美留學，一定熟知Serlio的著作，我們可以合理的推測，他們顯然就受到這個研究方法的啟發，以此來進行整理中國的傳統建築。
抗日戰爭時期，梁氏夫婦暫居昆明和四川宜賓，「營造學社」於昆明恢復工作，培養了許多建築師，同時進行川康地區的古建築調查。一九四五年梁思成回北平任清華大學建築系主任，創辦營建（建築城市規劃）學系。一九四六年應邀為美國耶魯大學客座教授，受任紐約聯合國總部大廈設計諮詢委員會的中國代表。
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梁思成兼任北京市規劃委員會副主任，主持首都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築設計，林徽因則出任紀念碑建築設計及國徽設計組成員。一九五五年林徽因病逝，梁思成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判抄家，所收藏的全部圖書資料都被沒收，一九七二年在貧病中去世。中共在文革後宣布對梁思成恢復名譽。
（本文刊於2019/10/29人間福報「縱橫古今」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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