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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28 15:56:50| 人氣31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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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門裡的姬嬤 ◎王慧綺

圖/裴小馬

●母親的奶娘

姬嬤,是外婆陪嫁的四位丫鬟之一,後來成為外公的側室。兒女輩稱她「假(ㄐ一ㄚˇ)姆(ㄇㄨ)」,我們這輩叫她姬嬤。

外婆生下母親後乳水不足,姬嬤因剛生的三姨夭折,順理成章成了母親的奶娘。從小膩在姬嬤身邊的母親常跟我說:「妳姬嬤疼我比疼她親生的大姨、三舅與五舅還多。」

我三歲時,父親至台北工作,懷有身孕的母親帶著我暫時回到嘉義娘家。我們穿過外公家前院的大花園,進入大廳堂時,小個頭,身著灰色短衣長褲、黑布鞋,腦後盤著髻、抹著晶亮髮油的姬嬤已經在那等候多時。

她一見我們,立即快步向前,抽出手絹幫母親擦汗、接行李,憐惜地說:「會忝袂?欲先洗身軀?抑是欲和逐家做陣來食飯?」

外公、外婆相繼過世後,平日管理廚房瑣事的姬嬤,終於升為家族管家。每天一早,姬嬤牽著我到嘉義東門市場採買,當她一進入市場,兩邊的攤販熱情招呼,姬嬤總會各攤多少挑一些,讓他們皆大歡喜,然後與我搭三輪車回家。

有一次姬嬤帶我至鄉間收田租,佃農一家大小在農舍前歡迎,當佃農太太準備殺雞、殺鴨招待我們,立刻被姬嬤攔下:「雞、鴨留著,等待過年時給孩子們吃吧。」返家時,姬嬤只同意佃農給的青蒜,其他不收,她說:「蒜仔炒炒就真好食。」

姬嬤茹素,但廚藝甚佳,不受葷、素影響,她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包辦一整桌的佳肴宴席,尤其是螃蟹油飯、晶亮甜滋的紅燒五花肉、鮮蝦菜肉捲、日式野菜天婦羅,及捏成動物形態的糕點,只要是家人所愛,她都歡喜烹煮。

●姬嬤的深情

母親曾因婚後返回娘家居住,感到羞赧,但姬嬤說:「加人加福氣,只是加碗箸,按呢較鬧熱!」

姬嬤想讓母親安心待在娘家,特別選了靠近前院的臥室供我們居住。姬嬤在我們臥房窗台的玻璃盤,依季節擺置柚子花、桂花,或梔子花,室內經常瀰漫花香;每日三餐豐盛,另有早、午休憩時的紅豆花生糬包,搭配冬瓜茶或麥茶,讓待產的母親開心。大弟出生,姬嬤比母親還歡喜,她慶幸母親讓父親有子嗣,笑逐顏開地忙著幫母親做月子,搶著幫大弟洗澡。

五年後,我讀小二,父親在台北的工作也穩定了,母親帶著我與大弟,揮別姬嬤,北上與父親團聚。多年後姬嬤因五舅考上台大,她常來台北探望兒子,並與母親相聚。我讀初二時,母親因病往生,姬嬤撫棺大慟,花白的髮髻散亂,瘦小的身軀如被寒風狂掃的蘆葦,我扶著她,看著黃土一坏坏撒下……

五舅大學畢業後在台北任職、結婚、生女,姬嬤也北上與他們同住。一天,我拿著六姨給的地址,找到姬嬤與五舅居住的房舍。當姬嬤前來開門時,一見到我,瞬間號啕大哭,把我嚇一大跳,她說,我像極少女時代的母親。

以後,我一得空,就去探望姬嬤,陪她聊聊天,不論我何時前往,她都會快速準備幾道美食餐點,熱情招待我。這種表達愛的方式,對她而言是愛屋及烏,對我,是撫平失母之痛。

因著姬嬤,我才有那段甜蜜童年。當我歷經人生的浮沉冷暖,並升格為阿嬤後,才真正明白,要擁有無私的愛與同理心多麼不容易,感謝姬嬤。

(本文刊於2016/08/28聯合報繽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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