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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阿松是我剛步出師專校門，第一次執教的興仁國小學生。畢業後，他們班固定在每年十二月第二個周日舉行同學會，四十年未曾間斷。

 

興仁國小離淡水市區十多分鐘車程，但只要走幾分鐘就可抵達海邊，是個依山傍水的鄉下小學校，學生家長大都務農。

 

阿松小時候長得一表人才，個頭高大、五官俊秀，尤其那雙大眼睛，透出古靈精怪。當他乖乖坐在椅子上時，真讓人疼愛；可惜，大多時候調皮搗蛋，讓我這個菜鳥老師很頭疼。

 

阿松家離學校有段距離，每天往返於下圭柔山的山徑中。膽大的他會抓青蛙、蟾蜍放到別人書包裡，看到同學被嚇得哇哇叫，得意地取笑：「膽小鬼，免驚，看恁爸來救你，哈哈哈！」邊說邊抓起這隻嚇壞同學的小動物：「你好可愛，我好喜歡你喔！」

 

我先安撫來告狀的同學，再私下找阿松談：「老師知道你膽子大又勇敢，老師讓你當路隊長，以後你要保護同學，不可以嚇唬同學，好嗎？」還和他勾小指按大拇哥一言為定。

 

郭阿松被任命為路隊長後，同學們總是眉飛色舞地說著阿松帶他們拾蟬殼、抓蜻蜓等好玩事。

 

十年後，當我第一次參加他們班的同學會時，看到咬著檳榔、身上刺龍繡鳳的阿松，著實嚇了一跳。同學悄悄跟我爆料：「阿松國小畢業後曾經混黑社會，當兵時因體格特別好，進入海軍陸戰隊的蛙人部隊，退伍回來娶到好某，整個人都變了。」

 

去年同學會，阿松有點靦腆地說：「我現在有一艘遊艇，我是船長喔！等一下吃過飯，大家到漁人碼頭，我開船載大家出海。」神氣的阿松熱情地邀請。

 

在船上，他主動告訴我們：「老師，我以前在桃園開電玩店，賺很多錢。有一天兒子回家問我：『老師叫我們放學後要直接回家，不可以到電玩店，那我要到哪裡？』第二天，我就把店收了，誰教我是他老爸，總不能讓兒子放學後無家可歸吧！」

 

「我老婆麗華叫我回來淡水，買一艘遊艇給我開，讓我當船長，簡單講，她是董事長我是夥計，一切聽她的。」

 

阿松愈說愈大聲：「人講『聽某嘴，大富貴』，我現在就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因為『惜某是大丈夫，打某是豬狗牛』。對嘸？」說完後哈哈大笑。

一旁的男士也都興奮地起鬨：「我們都是惜某大丈夫，對嘸。」女士們齊說：「讚、讚、讚！」全場掌聲雷動。

 

「老師，我兒子是興仁國小第一個讀台大法律系的，我是歹竹出好筍。兒子讀大學後，叫我不要吃檳榔，我就不吃了。還好有聽兒子的話，保住這幾顆牙，沒有掉光光。」

 

說完，阿松咧開嘴讓我看一下他「七零八落」的黑牙，又馬上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嘴巴。

 

這次同學會結束後，阿松特別來跟我說：「老師，明年由我主辦，你一定要來喔！不然，哈哈哈，我會把你綁過來！」

 

有人說：「哪有教不乖的男人，讓太太教就乖了，再不，兒子一教也就乖乖的了。」這句話不一定百分之百正確，但在阿松身上倒是應驗了。

 

【2014/03/21 聯合報 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