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原為「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 基於性別平權及更開闊格局，廣納會員一同推展閱讀寫作， 我們於2016年4月14日變更協會名稱為：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 閱讀為經，書寫作緯，為我們的相識、相聚，編織了汲取新知與終身學習的園地； 藉由閱讀，透過共同討論，在聆聽他人的書寫與生活體驗中，激盪、觸發寫作的靈感。

354愛的鼓勵 16訂閱站台

    「奶奶，妳看看這是誰呀？」安養院的護士一說完，母親就抬起頭來，茫然地盯著我瞧：「妳是……。」顯然，他在塵封已久的記憶庫裡遍尋不著正確答案，臉上隨即露出一抹尷尬的苦笑，那麼著急、那麼無助，每回看到這個表情都讓我心痛不已。

    「媽，我是阿霞，記得嗎？」

剎那之間，陰霾盡去，喜上眉梢，她伸出雙手捧著我的臉：「對，妳是阿霞，我記得，妳是我的小寶貝，我當然記得。那時候，外婆他們要把妳帶走，我抱著妳一直哭，看你可愛的小臉蛋。多麼難過啊！我怎麼會忘記妳呢？還是這麼可愛的臉！寶貝啊，快讓我抱抱，讓我親一下，寶貝乖，你怎麼哭了，不要哭，乖，不要哭了。」

     我怎能不哭？我是受寵若驚、悲喜參半啊！我已年過半百，還能被九十高齡的娘親摟在懷中又親又抱，真是何等幸福的「小寶貝」！可是，想到我們母女之間，這種親密的擁抱卻是前所未有的，就不禁悲傷地落淚了。

     因為舅媽不育，我一出生就被過繼了。小時候偶爾回家小住，只覺得父親和兄姐都非常和藹可親，唯獨母親卻有點冷淡，她很少對我親親抱抱，倒常會糾正我「用詞不雅」、「舉止粗魯」、「沒大沒小」、「被寵壞了」！這也許都是事實，但對於年幼的心靈卻是很大的傷害；因此，在她跟前我總是十分拘緊，心存敬畏，而不敢親近，或多或少還有些許的不滿吧！

    前幾天，姐姐帶了一位親戚去探望母親，那位親戚試探性地問她：「伯母，您有幾個女兒呢？」想不到答案竟是：「女兒？我有一個女兒剛出生就被抱走了，我好捨不得，我好難過……」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姊姊打電話告訴我：「那一天，媽媽只說了這幾句話是清晰、正確的，其他時間都是語無倫次，誰也聽不懂她在說甚麼……」聽到這裡，我已淚流滿面，整個心都揪成一團了，好痛好痛。

    母親啊！老年失憶症讓您忘了曾是女校優等生的光采，忘了曾是才貌雙全年輕教師的風光，忘了過去一切一切的喜、怒、哀、樂，甚至也忘了曾經同甘共苦的老伴，為什麼牢牢記住我被過繼的往事呢？難道，這事已成為您的「心癌」，一生一世糾纏著您、侵蝕著您，如此這般地折磨著您，是嗎？原來您一直那樣冷淡地對待我，只是為了掩飾您心底的歉疚，對吧？

    噢，母親，愚蠢的我竟然不能體會您的心意，只是一味地認定您不喜歡我、嫌棄我、甚至排斥我；母親，對不起，請原諒我這不孝女兒，也求求您快忘了這事吧！如今的我已為人妻、為人母，不再是那個讓您牽腸掛肚的小嬰兒了，您真的不必為我擔心，更不用再這樣深深自責了，好嗎？

    如今我只能虔誠地祈求神明保祐，讓我母親早早擺脫這個沉重的包袱，抹去這個痛苦的記憶，讓她能真正「忘憂」地安享平靜晚年！               

【92/05/10自由時報  花編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