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巾人的目的
監獄的長廊迴盪著急促的腳步聲。
柯梅特被四個衛兵押著行進，其中兩人按著他的肩和肘，另兩人則在兩步處看緊他們。這時，監獄的保安官寇德略加快了腳步，逼近被四個士兵架住的柯梅特背後。
他的呼吸加速。
他盤算著，奇達監獄中最長的灰色的走道，還有二十步就要轉過角，再走一點路就會抵達中庭。王妃果然下令要殺掉柯梅特，如果自己不從，倒楣的就是自個和妻小了……
注意到寇德的眼睛裡閃出殺意的，只有牆角蛛網上的蜘蛛。這四個衛兵都是他的忠心部下，絕不會走漏風聲。
「反正你都是死路一條……不如就……別怨我！」寇德低聲說著，往前大步跨出！
一刀下去，事情就解決了！
「停。」
突然，一個字令前面的士兵全都停了下來，包含了柯梅特在內。
寇德急忙停下，沒有想到還會有其他人在這條長廊上。
在轉角處，紫袍巫師雙手抱胸，倚著牆等候著。
「沃倫巫師！」
寇德撞見沃倫那銳利的眼神後，一道冷汗從眉心向唇邊滑下。他暗忖：「可惡……這小子會是那一邊的人馬？」
寇德按兵不動，想弄清局勢再行動。只見沃倫走近柯梅特，並伸出了泛著白光的手。
「你……」柯梅特被光刺得閉上了眼。
連寇德也不知道，沃倫到底想做什麼。雖然有兩個衛兵用眼色向冠德請示要不要強行動手，但冠德示意暫時放棄吧。
此時，監獄外面的秋天早晨，天氣還是有點冷的。
典獄長持著短鞭，和他的智囊灰袍巫師站在城壁上，一同望著下面的紅衣群眾。
在兩人的眼中，紅衣人潮一點紀律也沒有……沒有武器，也沒有任何的攻城器具，如散沙一樣或坐或臥於城下的草地上，打呵欠和睡覺的都有。
「搞什麼……」典獄長的怒火全悶在肚子裡，說：「難不成是來挑釁的？」
同樣的情緒也在守城的士兵臉上表現著。似乎，紅衣大軍完全不畏懼獄方會出手驅逐？
典獄長把玩著手上的鞭子，手心微微出汗，持續發著牢騷：「偏偏讓我遇上這種事……嗯……啊啊啊！氣死我啦！等援兵到了！非全殺光他們不可！」憋了一大早的他終於爆發了。就要退休的他一直夢想著拿到新的小領地，過著衣食無缺的下半輩子。但就還差幾個月而己，卻爆發這檔爛攤子。
「毫無抵抗力的態度，才會讓我們無法對他們殺手……這就紅衣群眾引誘我們上當的方法嗎？」灰袍巫師說道。
「怎麼說？」典獄長好奇地問道。
「紅衣人潮的目的是柯梅特，如果又因為這個人發生流血衝突，只會讓柯梅特指證駙馬是罪犯的事件鬧得更大……」灰袍巫師說起話來總是很低調，他靠近典獄長的背後說：「只要事情傳開，不論柯梅特是不是說謊，受傷害最大的都是國王一家人。」
典獄長緩緩把頭看向杜提德斯，強壓自己的怒火，說道：「我們絕不能動手就是了……對吧？」
「我們理所當然被區分在國王這一邊，動手殺害無辜的百姓，罪過自然會被記到陛下頭上了。請不要隨便出城去才好。」杜提德斯誠敬地告戒典獄長。
「好。」典獄長應允了，手上的短鞭指向城下的古洛姬說：「等南丁格爾議員回來就封鎖入口！」
城下。
監獄城壁之外，喧鬧不斷的紅衣人潮就和一般的市集行人沒有什麼兩樣。他們在仍十分泥濘的地面上休息著，若不是紅色的頭巾十分搶眼，那樣子和難民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古洛姬出了監獄門口，那噪音才全安靜下來。
一時間，數千雙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看著一身銀甲的古洛姬單獨地自監獄裡走出來，紅衫打扮的民眾為她讓出了一條路，一直有不少人打量著她。
古洛姬對這些非武裝的人潮儘可能不要露出會刺激他們的表情。
雖然不一定得到善意的回應。
她發覺，紅衣群眾中約有三分之一是老人、傷殘。他們的打扮很寒酸，但彼此互相照應著。有一種莫名的團結感。
不過，若真的遇到軍隊的強行驅離，必也如紙遇到火一樣敗亡。
「請問，諸位的領導者是什麼人？」古洛姬輕聲地提出了問題。
紅衣群眾彼此相視和騷動著，好像很意外古洛姬的問題。最後目光都移到自人潮後方走過來的那個男子。
「喔？」古洛姬也注意到了這個人出現了。
一個體型略胖的男人從擁擠的人潮中主動過來。他也是頭纏紅巾，但隱藏不了些許蒼白的頭髮。他身邊有好幾個護衛，那股氣勢和神情應是紅衣群眾的領導人物錯不了。
他是個不良於行的男人，必須依靠著柺杖才能行動。
「來自王都卡妮特城的上院議員，古洛姬女士。幸會了。」這男子在離古洛姬約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認得我？」
「很多人都認得妳。」男子露出不算虛偽的微笑，說：「許多人都知道妳在柘葵斯鎮法庭上為柯梅特辯護，妳是正義這一方的。」
古洛姬又一次確認了對方的來意是柯梅特。
「請問您是？」
「噢！真是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了。」紅頭巾的男人抓抓臉，說：「我是羅伯特，奉我們總指揮歐德希大人的指示，我召集了一些人來保護柯梅特，未來會有更多的人加入我們。」
羅伯特的話突然停住，打量了古洛姬幾眼後，說：「莫非，議員是來加入我們的？」
古洛姬搖頭，手指身邊的紅衣人潮，說：「恕我說實話吧，這些人根本不能保護柯梅特，他們連保護自己都有問題！看！這麼多的老弱人士在其中，你快帶著大家離開吧。」
奇達監獄的援軍必定是軍隊，對付這些弱小的百姓易如反掌。
「如果國王的走狗是聰明人，就一定不會出手傷害我們的。」羅伯特深呼吸，嘴角微上提。
「如何說？」
「有關於柯梅特的事件，國王已經想盡了方法要快速壓下來了，柘葵斯法庭的速審速決就是實證。如果在此地再爆發流血，恐怕不光是四大公國會質疑國王是否護短，連他國也會大做文章……」
「你們要把事情鬧到這麼大？」古洛姬露出吃驚的表情。
「是國王把事情鬧大，您是否搞錯了？一件簡單的官司弄得這麼複雜，全是因為他不願意對自己的女婿公正審理啊。」接著，羅伯特轉成嘲諷的口氣說：「議員哪，除魔無數的英雄不見得懂得守法及治理國家啊。」
「這種心態，令我懷疑柯梅特只是你們的藉口罷了。」古洛姬一下子厭惡起眼前的羅伯特。
羅伯特不理會古洛姬的說法，接道：「我們要見柯梅特還活著的樣子，行嗎？」
這時，羅伯特向身邊的四個戰士使了眼色，讓他們高聲呼起。
「柯梅特！我們要見他！」
「柯梅特！」
「柯梅特！」
叫聲漸漸從幾個人變成幾十，最後變成幾千人的呼喊！
聲音傳透了奇達監獄任一處角落！
「你們是不想離開了嗎？」古洛姬站在紅巾人潮裡，心急如焚。情況完全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而城壁上，典獄長和灰袍巫師觀察這一切，心裡也著急起來。他們很清楚看到，紅衣人潮看待古洛姬的眼光一點也不友善。
「議員應該和他們交涉完了吧？看這些紅色的暴民，根本不懷好意！」典獄長喃喃自語。祈禱這些人快點離開這個惡臭的『垃圾場』。
此時，保安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人帶來了，閣下。」高大威武的保安官揪著小個子的柯梅特上了城垣處。
柯梅特的雙手被反綁，一臉不情願，被保安官推到牆邊，他罵道：「幹什麼？」
但，在他見到城壁下的紅衣人潮後，立即隨即驚得目瞪口呆。
「這些人是做什麼來著？啊……」
柯梅特只是往下邊露個臉之後，立即就被典獄長拉住頭髮往回揪，拉到城垣的後面來。
「垃圾，這些亂民要見你一面！」典獄長手上的短鞭挑起柯梅特的下巴，說：「對於這些亂民，你這垃圾有何看法和見解？」
「哼。你見過垃圾會回答問題的嗎？」柯梅特毫不遲疑地答道。
「操！」
『垃圾場的園丁』表情瞬間變得無比猙獰，手上鞭子狠狠甩往柯梅特身上！
「你找死！」
典獄長的鞭子連抽了數下，一次比一次用力！
但是，卻一點也不見柯梅特有痛苦的表情。
「怎麼回事？」典獄長發覺到了，不說柯梅特沒有痛楚的表情，連被抽打的傷痕都沒有！
這連柯梅特自己也覺得不對勁。
竟然不會感到疼痛？
「是魔甲術！」灰袍巫師感應到了一股魔法的波動，說：「看不見的魔法護壁，有如肌膚一般包住了柯梅特的全身。」
這時，保安官才向前走了一步，指著柯梅特道：「剛才我帶柯梅特離開病房時，沃倫巫師突然出現對他施展了奇妙的咒語。」
原來沃倫的出現竟巧合地解除了冠德的刺殺行動。
「唷！那算你運氣好！」典獄長把鞭子收回手上。剛才的怒氣讓他忘了原本的計畫就是要對柯梅特施加保護咒文，好讓城下的暗器無法傷及他。
「那沃倫巫師呢？」
「他說不想見到這場鬧劇。」寇德回答典獄長的問題。
「性格真差。」聞語的典獄長無奈地嘆了口氣，心裡抱怨著王都來的傢伙就是脾氣大。接著，他下令四個士兵保護著柯梅特往城壁邊靠過去。
「喂！你們做什麼？這點高度推我下去也摔不死啊……」柯梅特嘴巴再硬也敵不過四個大男人的力量，被迫站到城垣邊。
四人把柯梅特的胸口按到城垣上，讓他的頭露出給城下的紅衣人潮看。
典獄長和保安官也站上前來，灰袍巫師則站在略後方以備不測。
「外面的不法者！這是我們給予你們最大的寛容了！柯梅特就在這裡，你們可以解散了！」典獄長用幾乎咆哮的聲音宣示道。
「什麼啊？」柯梅特罵：「把我當猴子看嗎？」
當下，他又第一時間被揪回城垣後去了。
獄方明白，柯梅特可不能有什麼閃失。
但柯梅特受不了這種被『拉進推出』的待遇了！身手靈巧的他閃下身子、迴過身、一拳擊倒了最近的守衛！
那一雙怒目中閃出在場的獄方人員！毫不愄懼！
「小子！你想死嗎？」典獄長吼道。
聞聲的另外三個守衛同時衝向柯梅特！
「喝！」但見柯梅特更快速地踹出一記前踼！
這擊正中為首的士兵，當他往後一倒時又撞上了另外兩個士兵。
獄方人馬措手不及！他們的注意力只在城下紅巾人的反應，忽略了柯梅特本人的逃亡意圖。
柯梅特見機，轉身一躍，上到了城垣，向下一看。
「三樓！可以試看看！」他自認這樣的高度是可以活下來的！
「抓住他！」典獄長叫道！
幾個士兵急忙站起來，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來得及了。
柯梅特只要向下一躍，就能脫離奇達監獄。而且，這三千名的紅巾人一定會保護他，獄方絕對無法再捉到他了。
然後，就可以去報仇！去宰了艾默爾那個混帳！
自由，就在下一秒！
「柯梅特！」
突然，一句話扭轉了局面！
柯梅特看見了城下紅潮中的古洛姬！
「你不能逃！」她呼道。
古洛姬明亮的眼神裡傳遞了一個訊息！
瞬間！柯梅特的腳有如被釘住，對自由的渴望竟然被壓制了！
他想起，自己答應過古洛姬不能逃亡的承諾！
十分之一秒的遲疑，讓柯梅特失去了離開奇達監獄的機會！因為四個士兵的強健手臂己經伸出，將他拉回城壁之後。
柯梅特摔回絕望的奇達監獄裡。
「捉緊他！可惡！」
典獄長氣急敗壞地將帶有馬刺的皮靴踢向柯梅特！
差一點就被這人跑了！要變成真的跑掉了，那美好的下半生就全消失了！
「垃圾！你這個垃圾！」典獄長的怒氣完全爆發。
在這陣毒打的過程裡，柯梅特只是默默承受，無法判斷到底自己的選擇對還是錯。他沒有反抗，畢竟這不會痛，只是感到重量在身上衝壓著。
寇德和杜提德斯不停交換著眼神，最後一致決定放任性情暴烈的典獄長踐踏柯梅特。他們心裡共同的想法是：「踩死的話，我們也不用向王妃或國王任何一方去交待什麼了。」
而城下的數千人中，最擔心柯梅特的當然是古洛姬了。但她更暗幸柯梅特仍記得和她的約束。
這名穿著銀白甲冑的帕拉丁，穿過紅巾人潮奔回奇達監獄。
她一定要救這個男孩活下去！他捨棄了自由來保護了承諾！
「守衛！開門！」
「議員要回來！快開門！」獄方的人馬聽見了她的呼聲，開始啟動入口的機關。
在等待監獄守門員開門之際，古洛姬對著紅巾人潮的領導人羅伯特提醒道：「你們已見到柯梅特了！我請求你們快點離開吧。」
不料，羅伯特竟然高舉左手，再向下一沉，宣告：「我們開始靜坐！」
此話一出，由羅伯特身邊的人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坐到仍很潮濕的草地上，準備長期抗戰的態勢完全展開了。
「你！」古洛姬急了，但監獄的大門己打開了。
「議員！請快進入！」一名守門隊員催促著。他不能讓紅巾人闖進來。
為避免紅巾人潮大批衝入獄中，古洛姬只好先進入。
『轟』。
一聲，奇達監獄沉重的大門放下，阻隔了裡與外的世界。
古洛姬在門還未完全蓋上前，仍回過頭望了外面的紅巾人潮一眼，她害怕這些沒有戰力的百姓會被兩天後抵達的軍隊傷害。
「拿百姓的性命來當護身符，羅伯特……你們不會成功的。」
古洛姬嘆了口氣，這時一名士兵叫住了她。
「議員！請直接到典獄長的會議室來！」
奇達監獄的重要幹部又緊急集合在典獄長室裡。
這次還多了一個人，就是柯梅特。他被五花大綁，嘴巴被封住，扔在一張木椅上。
「柯梅特！」
最後才抵達的古洛姬看見這名信守諾言的青年受到這樣的待遇，不自禁露出心疼的表情。向在場的其他人抱怨：「為什麼連話都不讓他說？」
「我沒見過這麼多嘴的垃圾。」典獄長直截答道。
「柯梅特沒有逃亡，何必這麼對待他？」古洛姬看著坐在桌邊一角沃倫說。
沃倫沒有回答，將古洛姬投來的目光轉移到典獄長身上。
「議員，我們不想和妳做口舌之爭。讓我來向你報告我們決定如何處理這垃圾吧。」
典獄長自椅子上站起來，目光看著古洛姬，但身體卻走近柯梅特。短鞭輕輕拍打柯梅特的臉部。「我知道妳不想奇達監獄發生流血衝突，所以我們會答應每天日出和日落時分會讓柯梅特到城壁上露臉。但我可以確信，等援軍到了之後，那些紅巾的不法者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典獄長的話簡單扼要。
古洛姬這時只能先往好處著想，至少這些天內柯梅特會比較安全。
「帶他到特別牢房去！」典獄長下了命令，四個士兵將柯梅特帶出了這裡。
「讓我和他說兩句！」古洛姬請求道。
典獄長點頭應允後，士兵們才停下腳步。
「柯梅特，別相信外面的紅巾群眾，配合獄方的安排待在這裡才是最安全的。」
「唔……嗯……」
柯梅特思考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接著，他被四個大漢架離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