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潮
第一回
星天曆1200年
國王遇刺的一個禮拜之前
沙菲爾聯命王國
奇達監獄
一個青年的人犯，踩著沉重的腳步，他的心裡不停地迴盪著那些話。
「現在，聽從本席的宣判。柯梅特，依例我要判你死刑。」
法官的話變成了沉重的手鐐腳銬束縛在柯梅特的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穿過四周的空氣，一聲一聲地迴盪在奇達監獄中那灰暗的走廊裡。
不知道令自己腳步沉重的是身上的刑具，還是一肚子的委曲快壓跨自己。柯梅特看著一旁的朋友諾卡，這個壯漢早就被獄吏們毆打得昏死過去。兩個衛兵押著他，另兩個則利用擔架搬運著諾卡，最後還有一個穿紫袍的年輕巫師監視著這一切。
這兩個人快將要被送進奇達監獄裡服刑，這所正下著大雨的收容所。
「我要宣告這兩個人的罪名。柘葵斯人柯梅特和諾卡惡意襲擊我們沙菲爾聯合王國的一名巫師艾默爾，並確實對此名巫師造成重度傷害。此外他們還殺死另一名正式的魔法學院導師佛曼。經柘葵斯地區的法庭公開審議，對他二人處以死刑。但，他們兩人還有涉及其他案件未審完，日後還需要他們出席作証或受審，現在必須拘留此二人於奇達監獄裡。」
紫袍巫師當著典獄長莫爾布隆面前唸著他們兩個人的罪狀，並將二人的移交手續完成，正式把他們關進了奇達監獄。
有著黑色捲髮和山羊鬍，一臉嚴肅的典獄長莫爾布隆對紫袍巫師點頭致意。「辛苦你了，護妃騎士沃倫閣下。」他指示著在場的其他幾個士兵。「好吧，送這兩個罪犯下去，烙上印記。」
柯梅特眼角瞄了諾卡一眼，但對方還是不醒人事。他心裡明白進到奇達監獄之後，說什麼話都是沒有用的了。
應該要說的，在法庭上都說完了。
他們被守衛相當粗暴地帶到牢籠的世界裡。被迫喝下監犯巫師特調出來的藥水，並在背上烙上了魔法的印記，那劇痛使他們兩人暈死了數次。接之而來的入獄第一夜的歡迎儀式，這牢房裡的三十多個重刑犯一人一拳的見面禮折磨得柯梅特頭破血流，而個性頑強的諾卡更因為還手並打傷三個犯人而引來了守衛的獄吏。
他們持著棍棒，狠狠地教訓了諾卡，打到他昏了過去。
「你給我聽清楚！在這裡，你要是安份的話，我保証你有一點點的好日子過。要是不安分，你就一點也沒有安寧的時候！」典獄長莫爾布隆對臥在地上的柯梅特吼道。
「把這個垃圾拖出去！」他的手下很快地把諾卡拉了出去。
同牢籠裡的其他人人犯冷笑著。今晚會很漫長了。
等獄吏們一離開牢房，一名肥肥壯壯的人犯就扯住柯梅特的頭髮，向上提起並問道「小朋友啊，還沒有問你是什麼罪被關進來的？」
「我是被冤枉的！」他理直氣壯地答道。
這句回答引來了數十名人犯的哄堂大笑。「每個人都是這樣說自己啊！」
「我是真的！被陷害的！」
其他人犯笑得更大聲了。
「他是個強姦犯，和他的朋友一起輪姦了一名少女，所以才被關進來的。」一名男子的聲音從牢房的鐵窗外傳了進來，那咬字相當清楚。
牢裡的人犯們全望著那鐵窗口，見到一個瘦高的青年在那裡。柯梅特也看清了他，口中硬吐出一個名字「是…布魯斯…」
「這小子是個強姦犯？」其他人犯盯著地上的柯梅特，「那！照例我們要怎麼對付他？」一個壯漢呼吼著。
「磨爛他的命根子！」一個小個子的人犯回答。語畢，數個大漢抬起己經使不上力的柯梅特，脫下了他的褲子。在監獄裡面最受人看不起的就是強姦犯，任什麼人都害怕自己的妻女姐妹受到傷害，這種罪名的人犯是避免不了被惡整一番了。
柯梅特不停掙扎著，踢開了一個想拉開他雙腿的人犯。「別過來！」他被逼得急了，還手打傷了身邊的幾個人。「想過來的就單挑啊！」他想，或許只有這句話才能先讓這群瘋子般的男人停下來吧？
密閉的牢房裡混雜著各種汗味、體味和大小便的惡臭。人犯們激動起來「幹掉他！」他們圍住了柯梅特，有人對他吐口水，有人扮鬼臉，有人則做出要殺了他的手勢。這時，一個滿臉鬍子，亂髮披肩的男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喔？」柯梅特望了這人一眼，「就是你吧？單挑！」他抹掉嘴邊的血跡，準備要站起來，「我們就不用…哇！」
話還未完，長髮男人己經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
柯梅特抱著腹部倒了下去，臉上蒼白沒有了血色。
鐵窗外的布魯斯冷笑地看著這牢裡的一切。那長髮的男人不停地踢著柯梅特，其他的人犯則歡呼著。「很久沒有遇到這麼不知道死活的笨蛋了！」這呼聲引起了其他牢房裡的人犯也激動起來，整個奇達監獄的東樓部變得吵鬧不己。有的人敲著鐵窗口，也有人想衝出來看好戲上演。
布魯斯感到情況不太妙，深怕這樣太過火了。「你們安靜一點！」他用力擊打鐵窗以警告裡面的人犯，但沒有效果。很快地，典獄長莫爾布隆和另一個紫袍巫師趕到了此地。
布魯斯急忙欠身向這兩個人行禮。凶悍的莫爾布隆氣憤地叫守衛打開牢門。「把裡面的人渣全打到動不了！」
八名持著短棍的獄卒進到牢裡，一人一棍地打在看得到的每個人犯身上，不一會就控制了場面。
現場安靜了下來，只聽到痛苦的呻吟聲。
紫袍巫師沃倫掩著口鼻進到牢裡，「真臭…」他走到柯梅特身邊並指著他，「這個人是重刑犯，還有好幾個案子要他出庭，你們這些敗類，別打他的主意！」
站在一旁的布魯斯立即接話道「對對對！你們這些人犯，千萬不要想違反護妃騎士的命令啊！…就是你！」他踢了自己腳邊的一個人犯，「就是你先動手的！我看到了！」
幾乎全受了傷的人犯們不敢反抗。紫袍巫師不耐煩地轉身正想離開惡臭的房間，卻被倒在地上的柯梅特拉住腳踝「沃倫…你不相信我的清白嗎？」
「我只相信司法的審判。」他頭也不回地扔下這句話就走了，布魯斯則尾隨之後，但還是對柯梅特投以一記冷酷的眼神。
會令人發冷的眼神。
昏死過去的柯梅特被帶到了醫療室裡，他不停地夢見在那場法庭上，自己的辯白一次又一次地說給法官聽。
「我是打過艾默爾這個人，但他的確是該打也該死！」他對著裁判官大吼，並大方地坦承自己做的一切。
「你明知道艾默爾是我國的巫師，卻仍加以動用私刑。依例我要宣判你死刑。」法庭上的裁判官檢閱了手上的文件說道「此外，你還殺死了艾默爾的護衛，名叫辛德、洛森、吉令還有肯這四人…」
「你是聾子嗎？我說過了！肯是被他們幾個人凌虐死的，怎麼會是我殺的？我是目擊者，怎麼變成凶手了？」柯梅特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你提不出證明，我如何相信你是無辜？」裁判官冷冷答道。
「你有沒有搞錯？我是證人！是來指認艾默爾的罪行的！怎麼變成被告？」
「你被判死刑。」裁判官的木槌撞在宣告板上，這一聲決定了柯梅特的命運，也粉碎了他的希望。
驚醒之後，柯梅特身上的疼痛感和藥水味讓他鎖緊了眉頭，忍不住呻吟了幾聲。「可惡的東西！…不知諾卡怎麼樣了。」他放鬆了身體，望著天花板，想站起身卻做不到這一個動作。
身體還有點不聽使喚。他發現這裡是個獨立的病房，其他兩張病床都是空的。
有雨的聲音傳來。
喀拉的一響，房間木門被打開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裡，他不自覺得又緊張起來，不曉得又有何種情況要發生。回憶起昨夜，那種被人犯群毆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也許是昨夜吧，畢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開門的來訪者是個身穿輕便軍服的女性，約三十多歲，她深黑色的短髮，高挺的鼻樑，柔和但堅定的眼神看見了病床上的柯梅特。「你醒過來多久了呢？」
「古洛姬議員！」他又驚又喜地說道「妳是來救我出去的嗎？」
她走近柯梅特的病床邊坐下。古洛姬是沙菲爾聯合王國上議院的十一個議員之一。在過去，上院也被稱為貴族元老院，不同於處理及制訂各種法案的下院，上院只有選舉及罷免國王，以及複決下院提出的法案三種權力。
她也是柯梅特和諾卡的辯護律師。
「你被傷得不輕。」古洛姬沒有回答柯梅特的問題。「先休息一陣子吧。」她伸出手摸著他的額頭。
「我問的是，我能出得去嗎？」
她搖搖頭。「我是來保護你的。我願意支持你再撐下去，所以你別做衝動的事。」
柯梅特用困惑及埋怨的眼神看著她「為什麼我會受到這種痛苦？妳和雷龍大師都說過『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但妳看看我這樣子，能看得到天堂嗎？」
古洛姬用絲毫不動搖的口吻回答「因為這種傷害烙印在你身上，所以你會發現並關心世界上和你一樣際遇的人，你會去拯救他們。」
「在天堂裡也有痛苦這種東西？」
「有，這會讓我們學會同情這項美德。」她微笑回答。
柯梅特聳聳肩，「對了！我家人呢？他們有沒有事？」因為激動，他的表情似乎有點痛苦。
「他們很平安。現在的你和你的家人是國內最受注目的人物。」古洛姬成熟的嗓音說道「上院會全力保護你的安全，無論如何，我們都希望事情能水落石出。」
「都宣判死刑了，還有得救嗎？」柯梅特像孩子一樣張大了眼看著她。仔細端詳，柯梅特只是個最多二十歲左右的青出，面容還相當清秀，有著緊閉的雙唇和長劍般的眉毛。
「至少，你此時還沒有被處死。現在各方的壓力還是會拖延死刑執行的日子，我不便多說什麼，但你一定要靜下心來，不要輕生或是逃獄。」她站起身來，神情肅穆。「國家，或許能因為你而重生。」
柯梅特望著她。「那，妳可一定要幫我。我明白此時的確不是意氣用事之際。諾卡呢？」
「被關進禁閉室裡了，但沒有生命危險。」古洛姬似乎想到什麼，「除了你和諾卡之外，還有什麼人是當時見到艾默爾巫師的？」
「還有一個聖母神教派的武僧叫雷龍，另外就是諾卡的搭檔安杜拉。」他老實地回答，「最重要的是安諾雅！不知道他們兩個人能不能找到她…只有安諾雅才能證明我的清白！」
「他們會全心全力去找的，我也是。看到你還蠻有精神的，我也安心了。」她辭別了柯梅特。「我明早就會動身離開此處，你千萬要保重。」
雨停了。望著古洛姬的背影，柯梅特心中還是浮躁不己。他知道艾默爾不會善罷甘休，對方一定會斬草除根，而且就會在奇達監獄裡動手。
「我要活下去。」他心裡想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