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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台北,都覺得她變得陌生了一些些。
曾幾何時,7-11裡竟看得到各地的名產。從淡水的魚酥,台中的太陽餅至宜蘭的牛舌餅,那些以前非得央去玩的朋友們順道帶回來的零嘴,此刻只消踅至附近的便利商店,便能嚐到。
好幾年前首次在夏威夷看見的星巴克玻璃瓶裝咖啡,也已飄洋過海被擱置於冷藏平台上。伸手摸了摸它沁涼的瓶身,思緒倏地跌落那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以及渲染了整片天空的水蜜桃色夕照裡。
當年的我,天真浪漫,迷戀各式各樣的咖啡,走遍了大大小小城鎮裡的咖啡館,密密實實地建立著屬於自己的咖啡地圖;這個轉角也許泊著十七歲時初戀的稚嫩,那個城市則擱淺二十歲時想忘不能忘的的苦澀,至於收容了青春最燦爛一頁,總是滿佈陽光的露天咖啡座,則是夢想的起點,我從那兒出發。
原來自那之後,我自始至終都在追尋,追尋柳暗花明後的清朗靜甯。
於是零零星星的點與點之間,綿延交錯著小小的淚漬和微笑,連結起來,不過就是青春的輪廓罷了。
回頭靜靜看,往事是一只拉長的影,揹在身後。
你再讀不出它最初的紋路。而我已然是這樣的我了。
不知怎地,此番因公回台灣,感觸特別多。踏在中正機場進海關前的紅色地氈上,幾乎不能克制眼淚。也許是隱隱害怕,有天,自己會成為真正的過客,而所謂的家鄉,將是每夜每夜抬頭仰望的月盈月缺裡,無法遏抑卻又無法回歸的思念。
未來,究竟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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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東京前的午夜,硬是拖著疲憊的身子,去敦南誠品晃了圈。近乎貪婪地搜尋書架上的書,文學、哲學、心理學、詩集及暢銷新書,我因而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和這城市的文化,因為時間及空間的隔閡而被敲鑿而出的一道道鴻溝。
就像家附近最鍾愛的那家冰店,也在一轉眼間更新了裝潢,以前,總在裡頭忙進忙出的年輕老闆也不見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穿著整齊畫一制服的工讀生們。店裡依舊高朋滿座人聲鼎沸,但是不知怎地,我就是沒有勇氣踏進店裡,同以前一樣,微笑朗聲地說:老闆,來一碗芋頭牛奶冰,糖水少些。
在改變與改變之間,是不是真的只有失去?我問我自己。在轉身離開那家冰店時。
我不知道答案,但心底的悵然是真的。
只是,在一去不復返的青春裡,除了思念憑弔,人還是要往前。於是我知道下回再回來,我會鼓起勇氣進去點碗冰,當冰融化在舌間,曾經在這兒發生的故事,會再一一浮現的吧,就算當年老是守在在店門口看門的小白已離開人世,就算當年的那個男孩再也不會和我在這兒共享一碗冰。
然,回憶的寶貴就在這兒,無論景物怎麼遷移,人心怎麼難測,只要妳記得,回憶就永遠是妳的。
轉念這麼一想之後,我又傻傻地微笑了起來。
有一天,我會回家的吧。希望屆時會有另一個人靜靜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緩步在月夜下,在時光的推移下踩著配合得剛剛好的腳步,而落在兩人身後的影子,應該會是首蜿蜒著甜蜜美好的歲月之歌。
然後,路會一直一直往前。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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