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南搭火車直上台北,下台北火車站,轉搭捷運到頂溪站,下了捷運,正想要怎麼搭公車到她家,她卻已經站在那裡等我,微笑燦爛如花,問道,怎麼現在才到啊?
出了捷運站,馬上發現地上地下所呈現的文化竟差異如此之大,人在形色匆匆裡。說實在的,才剛到這裡,我已經有點後悔過來,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想起台南。這幾些年來,從一地跑到另外一地,總有幾個理由跑來跑去,別人問起,倒也還是知道自報家門該在台南。只是,我也不僅一次離開台南,卻也沒有在外地想起台南過。以後有機會來台南,我說。她沒有說話,幫我拿了行李,說先到我那裡安頓一下吧,看看你想到哪裡玩,我會陪你的。我笑了笑,重複一句話說,以後有機會來台南。她連說幾聲好,便把我和行李一起推進她的車子裡。
台南是一個美好的城市,你由那散發出一絲的文化氣息可以嗅出。以一種古老的知識蹲坐在這古老的城市,一種寧靜的敘述著具體的味道。踏著百年來已存在許久的道路走下去,兩旁的洋行建築會使你感到過去,這段過去卻不在你的回憶裡,你的生活從來沒有那一段。我也沒有,但我是這裡的人,這裡的過去,姑且稱為歷史吧,從我小時候透過著生活週遭影響到我身上。面對近在咫尺的高雄繁華,我們仍然驕傲於過去的「一府二鹿三艋舺」的「一府」,全台灣的孔廟,哪間敢掛上和台南孔廟一樣「全臺首學」的匾額?你對台南的認知不外乎幾面城牆、幾個古蹟、幾味小吃。然而,面對這些古蹟城牆時,任誰都不會有歷經滄桑的感慨,更不會感到與過去擦身而過,只有在傳出某些古蹟將被拆除的消息,那些所謂的文化工作者才會挺身而出,進而證明它們的存在。它們已往的雄姿,早已淪落為門票上的圖案,守候著過去那叱吒風雲的年代。
該怎麼向你說明我和她的關係,她是真的把感情放在我身上的,不過我可不是。我不喜歡在一處待太久,包括感情,所以我對她的感覺,愧疚大於情愛。至少,當下我是喜歡她的。前幾年某一天,不知道是什麼理由來到台北。那晚,和一票朋友到一家叫開心館的酒吧,其中一位友人不知從哪裡找的女人,說是他今天認識的朋友。那友人也真大方,叫那些女人坐在我們旁邊,一個挨著一個。她,就是那時坐在我旁邊的。酒過三巡,酒酣耳熱之際,她對我說,你醉了,坐計程車到我那裡住下吧。我那些朋友呢?她說,我那裡地方小了點,沒辦法。我點頭答應了。那一票朋友直對我嚷嚷著見色忘友之類的話。其實,他們早有地方可住了,原本我是要去住我伯父家的。事到如今,我當然答應她。
這次得好好瞧妳住的地方,上回醉了,沒看個清,我說著便把行李放到沙發上。有啥好看的啊?晚上你想吃些什麼?她幫我把行李拿到房間裡。嗯,吃妳煮的好了。淨說些不著邊的話,我煮的又不好吃。我看啊,帶你去吃家叫「泰平天國」的泰國菜吧,好在你也不怕辣。
她住的地方窄了點,不過她都把她的物品放得井然有序,倒也挺舒適。幾雙鞋擺在門口,入門處有著門簾,客廳掛了一副對聯,還有一幅山水畫,桌上堆了一些雜物,櫃子裡放了數瓶洋酒,再進去便是房間和廚房。嘿,瞧什麼啊?快走吧。還有,記得帶傘。她嘴裡催促著,順手攏了攏頭髮。應了一聲,便跟著出門了。台北正飄著雨絲。
這可真是一家很氣派的餐廳,距離她的住所走路只要花個五分鐘左右。等會兒我可得打通電話給我伯父說我不去他那兒了,我邊吃邊對她說著。噢,你又對你家人說你是要來台北找你伯父啊?對啊,不然我爸媽怎會讓我一人來台北?好在我伯父也不管我住哪,也不會告訴我父母,每天只消打通電話給他們報個平安就好了,我說。她說都已經在讀研究所了,你父母還管你啊?再說和我一起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她是位讀大三的學生,在一間便利商店打工,早上幫一家報社送報紙。父母也不大管她,現在是放寒假的時候,也沒回家,不像我父母老叫我回家。說到我父母,尤其是父親,特別常叫我回去。我父親是在我讀高二的時候,從高雄楠梓被調到苗栗縣頭份鎮上班,以至於他沒辦法像以前一樣每天回家,他便一星期固定回來一次。他常對我說,兒子,我遠在苗栗都一星期回來一次,你才在高雄,為什麼不答應我每星期都回來!我沒理他,仍舊一個月回家一次。
她問我說,你為什麼要來台北啊?想妳了,便來看看妳變了沒有,我說著。那麼,上次你一離開我回到台南,直到現在,怎都沒打電話給我?都是我打過去的。還真被她猜對了,我來不是要來看她的,只是想說來了,便找她吧。我來這裡是因為,突然,很想流浪,像吉普賽人一樣,背著一袋行囊,便開始了。想著,我去流浪了,有誰會找到我,應該這麼問,有人會來找我嗎?不過,既然是流浪,就不應該希冀有人會來找我,或者我會遇到什麼人。不然,我留下什麼東西好了,像是一把吉他、一隻筆、一首詩、一卷記載我過去的底片。也許,某天,你會在一棵古松樹下與我不期而遇,然後,那天什麼事都沒發生便結束了。在我大一之時,便有這種想法。
有一次週末回到家,告訴我的父親說,星期日下午,我想一人自己去火車站搭火車回學校宿舍。他不答應,依然堅持要和已往一樣,陪我到台南火車站,而且要親眼看著我上了車才肯離開。我說爸,你就讓我試一回,再說,咱家距離火車站走路只要五分鐘就到了,也沒啥可操心的。父親有點生氣了,怒道,你這樣到底可以代表什麼!證明你翅膀硬了,可以完完全全脫離這個家了,是不是!字字是青天霹靂。他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依著他,我再堅持下去,就快成為不孝子了。但是,說也奇怪,那天我父親送我到火車站之後,以後他便不送我了,只是在我臨行時,叫我路上小心,說得心不在焉似的。在我出發後不久,父親也要搭晚上十點那班的火車去頭份了,到那裡差不多是清晨三點多。有時候我說,爸,你怎麼不搭早一班的火車,到那裡也可以早點歇著。他說這樣雖然累了點,不過可以在家待久一些。我很驚訝像他這麼大的歲數,竟然還如此戀家。
妳怎麼不回家?我問她。她笑了,我家可是在新竹的,我回去了,妳來台北怎麼找到我啊?要是妳回新竹,得告訴我一聲,我可以告訴我家人說我上新竹去住外婆家,一樣可以去找妳,我說。她笑說,哼,你親戚還真多,還不是要騙你家人。我說不過啊,還是台北好。因為到新竹的話,我真的要住我外婆家,只能和妳白天出來。來台北,我就可以住妳那兒啦。她笑罵著說,我可沒一定得讓你住呢。有什麼好得意的啊。
出了那家餐廳,不知何時,雨勢變大了,趕忙撐傘擋雨,問她要不要順便去在一旁的大統百貨公司逛一逛,她說不了,下雨了,快回去吧,昨天我租了一些你喜歡看的錄影帶,洗澡後好好看吧。台北又冷又溼,天空灰濛濛的,地上的人們擁著大衣辛勤地勞動著,工地發出敲敲打打的聲音。欸,你說說看,你們台南那裡有啥好玩的?她問道。
說到這裡,可得好好想一想才成。現在的台南市馬路兩邊,已經充斥著現代化火柴盒般的建築,偶爾幾個古蹟錯落於這城市喧囂中,看上去就像一篇文章,字裡行間的句讀。但是你若到了安平,那可是隨便一處都能說出一段歷史,就算是地上的磚、屋上的瓦、牆上的裂痕。其實,它們是佈上滿臉的皺紋在休息著、呼吸。走在安平古市街,尤其是號稱全臺第一街的延平街(好久以前叫臺灣街),你可能不小心在黑暗的角落,踩了個空,便跌入深沉的古老裡。順著彎延曲折巷弄的引領,低矮的屋宅、斑駁的古牆、柔美的門窗,加上深富人性尺度和空間趣味的巷弄,以及空氣中蘊涵的那種源自古老聚落的生命脈動,都會使你認為安平是相當有歷史感的。曲曲折折的小巷,在轉角之處都呈現圓弧形,小巧民宅交織錯落,在巷弄交會處或廟宇前,才有較大的空地或廣場出現。這裡的街頭巷弄彷彿是家裡的庭院,是家的延伸,而不是隔離。除了都是屬於一個台南市行政區,市中心與安平比起來,顯得單薄許多。
安平吧,我說。你又不住安平,你不是住在中區那裡嗎?我是想到你住的地方附近玩的,她說。我那裡呀,在市中心,挺吵的,比繁華熱鬧又沒法和台北比,妳會喜歡去嗎?妳應該之前沒去過像安平那種寧靜、有歷史的地方吧?她說,我就要去你家附近玩玩。赤崁樓、孔廟、延平郡王祠,還有一些古蹟,不都在你家附近嗎?
晚上在她家看她幫我租來的錄影帶,看了兩片,分別是婁燁導演的蘇州河和王家衛導演的花樣年華。故事兩個都是發生在上海,兩則都是不大完美的愛情故事。一個是沒有結果的愛,另一是婚外的情。儘管說,我和她之間的事和這二部電影的情節不一樣,但是我仍然覺得,好像在看自己的故事,不知道她看了之後,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讓我對於她租這二片的出發點是什麼感到懷疑,她是不是想要對我表示什麼?看著她把頭靠在我肩上,聞著她的髮香,望著她美麗的輪廓,她的長髮披在我的肩和沙發上,淡出一幅醉人。她回頭嫣然一笑,好看嗎?
我點點頭說,好看。接著便把嘴附在她耳邊說,我想妳了。她把頭一偏說,幹什麼啊你?我把頭湊上去堵她的嘴,伸手環住她的腰,解她的衫,一邊在她耳鬢廝摩著,摸她的乳房,她嘴裡嚶著,用手把我推開,不想時就像根木頭,一想又像急個什麼似的。不就想妳嘛,我另一隻手順著肚臍往下摸索,她的情隨著她的軀體,在我的身下蕩漾開來。完事後,她的臉頰靠我的胸,頭髮散亂著混了汗水貼在我的身上,手指在我的肚臍附近一圈一圈畫呀畫的,嘟嚷著我怎麼會給了你?這叫作飛蛾撲火,我笑著說。她打我的手,微慍道,我就是不知道哪根神經不對才會喜歡上你,還敢說是飛蛾撲火呢。我不說話,只是把她的腰摟得更緊了。
過了一會兒她說,這幾天,我們去西門町、華納威秀、士林夜市、淡水漁人碼頭玩吧。我點了點頭。心裡想著,原本是因為想要流浪的才來台北的,如今卻在這裡,想到這裡不禁笑了起來。笑什麼啊?沒什麼。窗外,台北的雨依舊淅零零地下著。
其實,你來台北的話,也不過這麼多地方可去,頂多再加上故宮博物院、歷史博物館、中正紀念堂、木柵動物園,這些地方可以參觀,如果你想去龍山寺之類的古蹟,告訴你,來台南吧。如果你是台北人的話又另當別論。你若真是台北人,在你住的地方你便可以玩上好幾年,轉角的唱片行、對面的書局,或是騎五分鐘的車、走十分鐘的路,去看場電影、逛一下街、看場展覽、喝杯咖啡或茶,直到你離開台北為止。不過,一般來台北的觀光客並不會去這些街頭巷尾的商店逛。你對台北的印象,大概只有捷運、一堆高架橋、一堆正在施工的工地、一堆高樓大廈,和熙熙攘攘的的人潮,盡是陌生人,使你不得不逼得自己去和更多人接觸,儘管說那些人並不是你喜歡的。
回到台南後,給她打幾通電話,不過是三言兩語,而且都不是正經話,這代表某種程度的熟識,對她而言也是一分關心。打電話給她時,她說,你終於打電話給我啦。欸,我說妳啊,我父母今天要去新竹住我外婆家,要去一星期左右,這幾天妳要不要過來我這裡住幾天?我還得打工呀,她說。我停了幾秒正想對她說,她倒先開口了,好,我明天早上過去,換你來照料我了。
隔天,按照她所說的火車班次,正準備出門時,她卻早已站在我家門口了,微笑燦爛如花,問道,怎麼現在才要出門啊?我驚道,唔,這麼快到啊?她笑道,臨時決定搭早一班的車過來了。我邊幫她把行李拿進來問她,妳打工的事怎樣啦?沒怎樣,就請了幾天假,我也想過來你這裡,免得總是讓你跑到台北去,她說。妳怎麼知道我住這裡?我滿腹疑問。她揚了揚手中的紙說,你上次給我的,怎麼,那次醉了,不記得了嗎?我按照你給的住址向人問路來的,還好不遠,也不難找,就在大馬路旁。妳怎不打電話給我說妳改搭別班火車,我好去接妳,好歹也可以幫妳拿行李或什麼的,我說。不用啦,我自己來就成了,午餐你要請我吃什麼?她把她的行李打開,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擺著,好像她家一樣。我笑著說,吃妳煮的吧。又來胡說,她笑著。我答道,我就要吃妳煮的,我可不會帶妳出去吃,不然妳自己出去好啦,咱各吃各的。我來這裡是想看看你的,和你一起住上幾天,如果各吃各的,那也沒意思。你要吃我煮的,那我便煮吧,難吃的話可別怨我。她說著便走到廚房去了。
飯後,我說她煮得不錯,她說我亂說,我問她是否要下午睡,她搖搖頭說,別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頭。生命,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咱們出去玩吧。於是乎,我又像往常帶外縣市的人一樣,帶她去台南市的一些古蹟。事實上不只是我,任何外面的人來到台南市都只是去這幾個地方,甚至就連本地人也認為台南市不就這幾個地方可當成觀光景點,然而,台南市民自己平常消遣的地方可不只這些,轉角的唱片行、對面的書局,或是騎五分鐘的車、走十分鐘的路,去看場電影、逛一下街、看場展覽、喝杯咖啡或茶,這樣過了好幾年也不會倦,觀光客不會在台南過一輩子,觀光客若是在台南過一輩子,便不再是觀光客,而是台南人了。那些古蹟,持續為了觀光客存在著,不過,令我納悶的是,台南的觀光業卻沒有因此而興盛起來。
我家在台南市民族路與北門路的交叉路口,你沿著民族路往下走,便是赤崁樓,對面則是祀典武廟。你也可以順著北門路走到府前路,再轉到開山路,延平郡王祠便出現在你眼前,或者,你大可一直走府前路到南門路,全臺首學孔廟就是在那裡。安平古堡和億載金城是遠在安平區守候著你的拜訪。當你坐在安平港看夕陽西下,會覺得時間靜止了,天地只有你一人,你會沉迷於安平的夕陽、港灣的漁船、陣陣吹來的海風,突然,你發現該回家了,卻已經在那裡待上兩個鐘頭了。此時,你的心是滿足的。
一想到安平漁港,對它的落寞總感到扼腕。老一輩的人們一說起它的落寞,總說是因為陸升海降,舊的台江出海口堆積出一片新的土地,舊港商機衰退了,安平也就落寞了。父親說在他小時後,從現在的中正路上的中國城到億載金城,還得坐船過去。
下午帶她去了赤崁樓、孔廟、延平郡王祠,問她要不要去安平古堡和億載金城,她說不了,太遠,以後再說吧。說真的,那些去參觀古蹟的人群,少數是咱們府城人士,難怪那些古蹟只收外縣市人們的錢。晚餐我帶她去吃度小月擔仔麵,這是她要求的,她說代表台南小吃不就是度小月擔仔麵嗎?既然來了,當然要吃上一回。我原本不想吃的,因為那實在很貴,一碗麵兩口,要價四十,多一顆滷蛋另外得加七元,其實這都是騙觀光客的錢。最後,我當然依照她的意思去吃上一次。晚上,我帶她去中正路、西門路、友愛街,那一帶的中正商圈逛,宵夜我們去民族路上一家麵攤吃鱔魚意麵。她的臉上始終浮著一抹笑意。明天,要去哪裡?她問。我說讓我想想,嗯,去逛新光三越、遠東百貨,再去安平吃豆花和蝦捲,然後再去看場電影,最後去北門路,要不誠品書局也去一下。她笑了,哪來這麼多時間啊?
當然,我後來還是有帶她去這些地方,她最喜歡吃蝦捲,還說以後得再吃一次。一晚,她對我說,你平常都去哪裡殺時間?也讓我陪你去一下。我說咖啡廳、茶坊、酒吧,妳想上哪兒?酒吧上次和你醉過一回啦,咖啡廳台北多得很,去茶坊好了。
民族路上的一家翰林茶坊,就在赤崁樓隔壁,蓋得古色古香,你走上那木頭造的樓梯,還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八仙桌擺著,又設了數個屏風。來壺好茶,再加上瓜子一盤,夠你花一個下午泡在那裡。我們便是去了這一家,叫一壺普洱,一壺鐵觀音,又一盤蘭州瓜子,對著坐吃了聊天。她說,你居然會來氣氛這麼好的地方,我以為你只去酒吧那種嘈雜的地方。我說妳呀,還不算了解我,我還有許多地方是妳不知道的。茶一會兒上來,紫砂的茶壺裝著茶葉,一泓琥珀色的水在瓷質很細的白色茶杯裡,圓圓的杯口敞開著,熱茶冒出的蒸氣在我倆之間裊裊上升,停頓一段時間我開口了,妳明天真的要回台北啦?她說這還有假的,當然是真的。一來別讓你父母撞見,二來我打工不能請太久的假。我說明天我送妳去火車站,不過這次我們走的是後火車站,我要讓妳看一種風景。她笑著問,是什麼好看的風景啊?
在外頭隨便吃個便當,一回家就聽到電話聲響,是父親打來的,喂,兒子啊,我拜託你一件事。在我的桌上有一只牛皮紙袋,欸,瞧見沒?現在幫我拿給那位住在東寧路上的王先生,知道嗎?接著又問,兒子,你這幾天吃得好嗎?睡得如何?對自己的身子小心點,別著涼了。我應了一聲,心裡想我都這麼大的歲數了,也不用他來這樣噓寒問暖的。洗好澡之後我便出門了。一開始以為說只要送一下東西便沒事,結果那王先生一見面就聊開了,一會兒問,你的父親現在好嗎?又說好久不見,長高啦。我只能和他虛應一番。
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回到家了。她已經洗好澡,披著睡袍,在燈光的照射下,浮凸閃亮,露出雪白的後頸,有性的氣息。她走過來,附到我耳朵上,有點抱怨道,怎麼這麼久啊?端的是噓氣如蘭。我沒回答她,逕自把嘴貼上她飽含春色的唇,感到舌頭在口中蠕動,汁液在裡面滾燙著。一邊吻著她,一邊扯她睡袍的腰帶,一扯,她的酥胸就展現在我的眼前,我撫著她的胴體,她的身體又滑又嫩,她潔白如玉的手臂勾住我的頸,我們倆走到床邊躺下,我的手伸下去弄她,聽到她長長地嗯哼一聲,我的另一隻手正在搓揉她的乳房。她慢慢把我的頭往下壓,我順從她輕輕地用牙齒囓著她的乳頭,感到她心潮如湧。我的頭一直往下移動,用嘴啣住她,把她的腳架到我肩上,舌尖快速地轉著,她拚命地抓著我的頭髮,喊著快受不了,我便衝了進去,裡面是一片溫柔。此時萬籟具寂,只聽到她的嬌喘和骨盆與骨盆的撞擊聲。
在換了幾個姿勢之後,突然腦中一片空白,感到一陣緊縮,前端一陣酥麻,我擋不住了,傾洩而出。我們在床上癲了很久,她已多次達到頂點。事後她對我說,怎麼不讓我早點認識你?我明天就要走了,真希望可以待久一點。
隔天,我幫她拿行李,越過北門路,穿過地下道,拐到前鋒路,走至台南後火車站。我們並肩走著,她的長髮隨著微風輕輕飄揚。到了台南後火車站,我指著和前鋒路交叉的路說,這是大學路,妳看這馬路的兩旁,全是鳳凰花木。此時是寒假期間,那兩排繁華落盡的鳳凰花木,只剩下枯枝,搖曳在春寒斗峭的冷風裡。我說,七月一到,鳳凰花開會更美麗。她搖搖頭笑著說,現在這個樣子,也很漂亮。
我和她這一段到底是什麼?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常常都是這樣,我找她要不她找我,說上幾句話,一起住上幾天,聊天逛街上床。愛情嘛,不過是這麼一回事。不過,我還是認為這只是一段,風花雪月。送她上火車之後,我想著,以後還是讓父親送我到車站吧。
國立高雄師範大學第二十三屆南風文學獎短篇小說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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