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從關閉起來的窗簾縫隙中射了進來,光將房間切割出一道口子,好多話語流洩出來,那是悶了一段歲月才累積的份量,我以多行冷冽的文字將我們的身體壓的扁扁爛爛的,很容易分離。
有次,我和我現在的大學同學阿智在網路上聊天,彼此都安靜的打字,手指不停的落下,交換著自放暑假以來許久未見面而熱烈的情感。不知道怎麼搞的,就聊到男生以後要當兵的問題。彼此互相抱怨著為何要當兵,說是浪費時間,延遲我們將來到職場上與人競爭的時間。我們都已經大四了,只要是男生,心中都會潛藏著這某種程度上的焦慮。當兵,是一定要的,躲也躲不掉,但是未來工作卻不一定找的到,真是有點吊詭。
阿智說他的國中同學,有些已經在當兵了,甚至有的已經退伍了,那些人國中唸完就讀高職,所以很快的就去當兵了。阿智繼續說道,沒想到在現今大學錄取率達八成以上的社會還有這麼多人沒有念大學,我聽了後感到唏噓。
他接著又問了我說,你的國中同學目前在做什麼的啊?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忙著說,對不起,我有事情,得下線了,再見。接著就匆匆關掉視窗關機。
我覺得我的生活週遭像一片海,很多人事物都曾經在我眼前,但是隨即漂了開去。
小時後,從剛有記憶開始,祖父模糊的面容一閃而逝,似有似無的。上小學之後認識了一些同學,大家一起打打鬧鬧的,一下子就過完了六年,我記得很清楚,在小學畢業典禮上,我的小學同班同學竟然放聲大哭,說是很捨不得大家,現在想想他真是何苦如此,但是當時對我的衝擊很大,在他身上我稍微知道所謂對同學之間的情誼可以是很深的。然而,畢業後我與大家卻完全斷了音訊,不只小學,就連國中高中都是,只要一畢業,大家好像都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開始不覺得有何不妥,不過當阿智問我國中同學的近況時,我卻突然發現我的周遭好像比別人少了什麼東西似的。
猛然想起,阿智和我的其他大學同學,以前有時候大家會聚在一起聊他們各自以前同學,發現他們都還有和以前的同學保持聯絡,而我卻都與他們斷了任何聯繫。這時候我就靜默了。
我弟今年剛進大學,然而他從小學畢業後就持續每年一次小學同學會,今年他們的同學會還一起去了宜蘭。他們都各自進了不同的大學不同的科系,認識的朋友隨著年紀增長而變的更加廣泛。愈早的同學後來的發展彼此之間差異就會愈大,但是這對我都僅是畢業紀念冊上的名字而已,完全不清楚那些以前曾經與我過從甚密的朋友,現在在做什麼。我現在在大學的同學,以後大概大家都是幹同一行的吧,我想。但是,我依舊沒有任何把握說,在大學交的朋友會在畢業之後繼續延續下去。那麼,之前對友情淡薄而發出的感嘆,倒也顯的徒勞了。當然了,也可能是我尚未體會到「訪舊半為鬼」的焦慮感吧。
關機後我做在電腦桌前木然著表情,似乎沒有一位朋友跟我從小就認識至今的,我的朋友都是階段性的,過了某一個階段就不會聯絡了。從兒時至今,我家都住在市中心的商業區,旁邊都是商店沒有住家,更遑論有所謂的兒時玩伴,青梅竹馬只會發生在別人的身上。那天我被阿智敲了一記,驚覺到那些門長年深鎖,唯有滿是灰塵的夢才得以入內。
朋友同學們來來去去似海,我的家也像是一片海,而我的書桌就像是漂木,我總是被書桌綁著到處漂。我的書桌小時後在父母房間的一角,而我那時小小的身軀就窩著在角落裡面看著兒童圖書。後來搬到佛堂的一角,也曾去過儲藏室的一角,等等跑過許多地方。上了大學之後,我終於才擁有自己的書房,書桌就在我書房的一角,隔著窗戶面對著繁榮的車水馬龍,好像見證過去的漂移。
當兵,也是一種漂移。以後不管去了哪裡,週遭一定是會一再改變的。過去漂啊漂的,以後也是這樣,也許漂的是別人,也許是我,但是在某種意義上而言,都是一樣的。在電視上老套的連續劇中,男主角常常給他愛的女人許下諾言就是,我會愛你到永遠。永遠?什麼是永遠?沒有永遠!永遠,永遠只是時間跟我們開的一個大玩笑。三不朽依舊會不朽,能永遠而不朽的只有,風聲、雨聲、和人去樓空的寂寞而已。
往後畢業之後,會去實習一年,再來順利的畫會去唸研究所,接著就是去當兵了,然後非常順利老天保佑的話就可以找到工作養家活口了,每一階段之間的連接點是個轉折,也算是漂移吧。對於以前的回憶或以後的想像,其畫面都是失焦而模糊的,依稀是一片海,昏暗的色調,上有點點亮光隨浪高低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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