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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不讀現代詩了 

文：陳樂融

很久不讀現代詩了。至少，不刻意讀。

但總時不時有詩掉進我們眼瞳，儘管有人會反對那些被「廣告文案」普及化（嚴肅的詩家會說是糟蹋）的字句，也叫做「詩」。

但，只要能摧揉我們硬心腸的奇言怪語，總也算是詩的一種吧。一如方文山、姚若龍和林夕的很多流行歌詞，你不該那麼見外地非把它不算成現代詩。

可是，我無意幫任何人打筆仗。這世界有人太嚴肅，我惹不起也不想惹。

我喜歡的文字，構不構成「詩」的定義，對我一點都不重要。我曾寫過的文章，甚至被別人視不視為文學，我都懶得管了。何況，我的數百首流行詞作，有不少一旦抽離了旋律、配器、演唱，確實藝術性極低。

但為何最近被詩稍稍觸動了呢？詩裡面的「安那其」（anarchic）思想，為何又攫奪住我的注意？

大概是廖偉棠的作品《我們在此撤離，只留下光》（大塊文化2007繁體版），所介紹的詩以及詩家，瀰漫的氣味都那麼寂寞吧。

這寂寞，讓我與靈魂深處的寂寞重逢。

比如：「垃圾堆上放風箏」（卞之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北島）、「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顧城），這些知名詩人的寂寞。

或者如某些歌者：「我們相互擁抱相互親吻不怕了天下一家，不用去考慮將會由誰來操縱這世界，隨便吧」（左小祖咒）、「革命洶湧得像波浪啊，狂風刮到鼻子上，我們喊著口號打倒它，結果嗅錯了風向」（木推瓜樂隊），這些新音樂界明星的寂寞。

廖偉棠介紹的當代大陸文人，我很多不知道，提起活躍於北京的地下樂團和民謠歌手，我也不熟悉。但我絕對可以想見那些人的存在，甚至，只透過文字，結合上幾次北京之行的經驗，我也可以捕捉某些以藝術為信仰的男男女女的生活調調，可以聞到某種酒、煙、與斑駁的廁所海報的氣息。

可以想見某種對社會批判、憤懣、壓抑、甚至欲迎還拒。這時，是不是寫成詩，不那麼重要，以觀念攝影、行動藝術或搖滾歌呈現，都行。甚至，以隱居或上訪（進京陳情抗議）來見證自身意欲，都行。

畢竟，資本主義社會下的「詩人」，該做些什麼？詩人的吃喝拉撒一如工人，詩人也只是用意象做工的一群普通人。

我對別人怎麼生活，只要不過份妨礙大眾的利益，其實是沒有太多旗幟鮮明的憤怒的。我自己愛自由，也樂意給對方不傷害到我的自由。

而所謂非主流、體制外、邊緣化、甚至捉襟見肘的窮藝術工作者，能給這高速猙獰的社會什麼衝擊或傷害呢？他們如果對自己沒意見，或者有意見也無能為力改善，那是他們自己的權利與責任。

你不成其知音，好歹讓他們做自己的歌兒、走自己的江湖。一如自命充分「社會化」、「識時務」的菁英、礎石、螺絲釘們，一樣可以有自己的江湖歌好唱。

反正，隱士也好，權臣也罷，結局一樣會老死。

因為讀了這書，我忽然被挑動了一根寂寞的絃，那絃，不只是人人共通的心底的人生感嘆，也包括面對有人如此聲嘶力竭而你卻充耳不聞的一種負欠之感。

我們，在生存競爭中真的太累了嗎？那些永遠在從事「難度更高的內心革命」的人（不管是不是被稱為詩人），一旦有機會讓我們微微地顫動起來，我們就害怕地掩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