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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蟹要回家囉

【聯合報╱梁平】 2008.01.24 03:40 am

每次開車載妻兒回鄉下老家，途經老家附近的圳溝時，溝子裡彷彿傳出孩童的朗朗笑聲，似乎在招喚我，故鄉到了。 童年時，我和哥哥常常在溝中逡巡，一起摸蜆、抓毛蟹。有時，我一不小心跌入水中，全身打濕，哥哥總會幫我把衣褲脫下擰乾，曬在圳溝旁，等到要回家時，再讓我把衣服穿上。 有一回，接近向晚時分，我們兄弟倆已經摸了一袋蜆，爬出圳溝準備回家，剛巧一個賣冰婦人從我們身旁經過，看著我們的蜆，停下腳踏車，打開冰桶拿出冰棒，對我們說：「嘿！小兄弟，冰棒跟你們換蜆，好嗎？」 我望著婦人手中的冰棒，心裡高興極了，不料卻聽見哥哥回答那個婦人：「我們不要換。」我難過地嚥下口水，不解哥哥為什麼要放棄好吃的冰棒。 多年後我才了解，當年哥哥不願換，是為了要讓全家人一起享用一盤美味的佳肴，而我，卻自私地想吃冰棒。 昔日的鄉下小童，如今變成兩個孩子的爸爸。我福至心靈地把車停靠路邊，告訴妻，想讓兒子看看當年我和哥哥摸蜆的圳溝，試圖讓兩個兒子走進我的童年裡。 下了車，我興奮地帶著兩個兒子走向圳溝，彷彿要將兒子介紹給睽違多年的老友，心中竟有種莫名的感動。 我和兒子佇立溝旁，我凝望溝底，眼下盡是醜陋的垃圾及停滯的髒水，我有說不出的難過，鄉下的圳溝竟也躲不過無情的環境污染，當年清澈的溝水已不復存在，就像逝去的童年，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咦，水裡似乎有東西在動，是的，那是生命力強韌的小毛蟹。兒子高興地說：「爸爸，我要小毛蟹。」我拗不過兒子的請求，下溝底，雙腳踩在垃圾上，把小毛蟹逼到角落，迅速抓了一隻起來。 回到台北，兩個兒子興奮地輪流捧著裝小毛蟹的盆子，打算把小毛蟹當寵物來養。但我告訴兒子，我們養不活這隻小毛蟹，必須拿到河邊放生，兩個兒子開始埋怨：「爸爸，你上次把舅舅給我們的小青蛙放生，這次又要把小毛蟹放生，為什麼？」 「因為大自然才是小毛蟹的家呀，走吧，我們一塊到河邊去，讓小毛蟹回家吧！」我帶著兩個兒子跨過河堤，走向河濱公園。 我蹲下身子，兩個孩子也跟著蹲下，我說：「小毛蟹要回家了，準備跟小毛蟹說聲再見吧。」我放了手，小毛蟹一溜煙地竄入河裡，兩個兒子仍不捨地向著小毛蟹遁入的水中處揮揮手。 當年我們不懂得尊重大自然、不愛護環境，如今自食惡果，美好山川已遭破壞、污染，我難以向兒子訴說過往的美麗時光。 突然間，我領悟到，當下正是兒子的童年，我正參與其中，我的一言一行，可能成為他們將來回憶童年的一部分，也可能成為他們向下一代訴說的故事。 【2008/01/24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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