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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文/以忱】 |
2007.08.18 01:41 a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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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刻他總倚在教室外的欄杆邊,不是享受微風、不是欣賞餘暉,他正目送心目中那個公主,搭上校車緩緩離開…
高中三年,全校師生都認為,我和他是一對戀人。是的,他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王子,但他心目中完美的公主,並不是我。
他喜歡我的死黨
我倆愛戀是假象
高一放學後那晚,順著草皮間鑲嵌的幾塊石磚,我和他誰也不看誰,就這麼並肩走到盡頭處,再折返起點,來來回回了數十次。終於,他打破沉默:「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他接著要我猜。聽他口頭列出的名單,我的心跟著上緊發條,默默祈禱他就此打住,直到我那群死黨之一的名字在耳際恍惚響起,我臉上佯裝的笑容再也挺不住。
他轉身離去後,我獨自走回空蕩蕩的教室裡。出乎意料的,我沒有流眼淚、沒有哀傷,心彷彿瞬間被掏空,連思考運轉的時間都沒有。可是,緊接著一陣疲軟無力之感,像大海浪濤般席捲而來,我滴滴答答的淚水,終於無意識地傾洩而下。
事後,他傳來道歉的紙條,拚命罵自己,希望我不要再難過。我哭得更兇,他何錯之有呢?他只不過在茫茫人海中,喜歡上我的好朋友。
就在美麗的假象底下,藏著僅有兩個人知曉的真相,自此,更造就我和他的頻繁接觸和相處。我們一同放學、補習、留下來晚自修,對於走廊上、操場上那些路過成群起鬨的同學,他總不解釋、總和善以對,偶爾更由他們胡亂加油添醋,一旁的我,既尷尬又甜蜜。
我們瞞著師長蹺掉晚自修,一起穿梭在琳琅滿目的夜市裡,看他想釣起烏龜時,那幾分認真和幾分稚氣的模樣,我深深著迷。
他送我吊飾禮物
只因我幫他送禮
好幾回,一樣樣與我擦肩而過的小玩意,常使我不經意脫口而出:「好可愛。」他聽了停下腳步,回頭問我:「喜歡嗎?」這時,我知道如果我點頭,他會二話不說地買給我;然而,我總是笑著搖搖頭,又示意他繼續往前走。因我心疼他破費,也希望收到他慎重且用心準備的第一份禮物。
有一回,謝師宴上我和他同時出現餐館的剎那,全場掌聲如雷,我一時面紅耳赤,不安的一直以眼神向他求救;豈料,他已和老師侃侃而談,讓我不得不佩服他深厚的定力。在種種幸福的錯覺中,我幾乎相信他心裡有我。
然而,錯覺幻滅後,現實生活裡灼熱的痛楚,卻一點一點啃噬著我的靈魂。我知道,放學時刻他總倚在教室外的欄杆邊,不是享受微風、不是欣賞餘暉,他正目送心目中那個公主,搭上校車緩緩離開,或許連心也跟著她一塊兒上車去了。
我也知道,每個學期他都自願倒垃圾,因為能打從我們班前面經過,運氣好時,還能與那個公主迎面打招呼。後來我收到他的第一份禮物,是一個動物小吊飾;我知道,那個公主也有一個,因為我理想中的王子託我拿給她的。很明顯地,我手中的,不過是王子指派任務下的「附屬品」;可喜的是,人一向善於自欺,於是我帶著那個小吊飾,心滿意足地浪跡天涯。
不硬吞苦澀的愛
我告訴她我的愛
是哪股致命的吸引力,讓我甘願一步步陷入深不見底的泥淖?讓我甘願與快樂背道而馳?一開始,我相信那是愛,是一種堅持將苦澀硬生生吞入喉嚨的愛,然後陪著王子,談笑那個公主一切趣事與瑣事;我也固執的將血淚高壓急凍,然後在黑夜裡竭力釋放心中的無悔。
然而,我錯了,錯在過於高估自己,說什麼無欲無求?談什麼當一輩子的朋友?他也知道,我總是那麼愛下決心,卻總下不了決心。終於,才脫離大學考試的那個暑假,我傷了他,我重重地傷了一直以來想小心翼翼保護的他。我將秘密告知那個公主,而身為我好朋友的公主,在驚訝之餘,傳紙條向王子表明「一直把你當作朋友」。王子細心呵護的那盞希望明燈,應聲而滅。
那兩個多月的暑假異常漫長,悔恨不分晝夜,在夢境裡一遍遍反芻又反芻。而一封封無情的e-mail,夾雜「後悔」、「城府」,甚至「報仇」、「妳贏了」、「妳現在開心了嗎」的詞句,讓我瞠目結舌、心痛如絞,這不該是我認識的王子啊。
三年來的交情,說穿了,我只不過是王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愛情顧問,如今愛情發芽無望,我理當遭開除。我也忘了問問自己,我是原來的我嗎?瘋狂壓抑的妒嫉和對王子的依賴,這樣既變調又不純粹的愛,早已將雙方壓得喘不過氣,又怎能稱作愛呢?
上大學前夕,我說過會等,但不是等待王子放棄公主來追求我,而是等待一句原諒。哪怕是一年、兩年,或者十年、二十年。
而一年後的今天,我想通了,或許他刻意為我留下這個生命的缺口,要我永遠帶著遺憾,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三思而後行,更須將心比心,然後勇敢踏上未來的旅程。
【2007/08/18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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