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歲末時分，即使網路已盛行許久，我在下班後總會去書局，看看那些擺在攤架上，印著五顏六色的賀卡。
他祝睡覺不感冒
吃飽穿好真感情
記得我收到的第一張賀卡，是遠在小學時代，寄件者是模範生好同學。我會收到他的賀卡，可能是他的座位就在我的後面，那時我經常轉頭向他借東西，或請教些什麼問題，漸漸的成了死黨。
可惜的是，他給我的卡片，在多年前搬家時已失落，但我仍記得卡片內頁那一行可愛的文字：「祝你吃得飽，穿得好，睡覺不感冒。」這是小朋友之間純純的友誼，因一張簡單的賀卡，就將我與他的感情維繫得更加牢靠，也更確定彼此是「同一國」的。
隨著年紀漸增，每段時期結交的朋友，雖然逐漸失聯，卻又不斷結識新的朋友，每逢年節，他們也不忘隨俗，花個時間寫個卡片送給我。長久以來，我總習慣將收到的賀卡，放在一個空餅乾鐵盒裡；它已有些許年代，略呈長方形，頗有深度，足夠裝下我所有的賀卡。
某個午後，我心血來潮的打開賀卡收藏盒，將盒子倒過來，一疊疊賀卡就嘩啦嘩啦的傾倒一地，每張賀卡可都是祝福，都收藏了我人生中的精采片段。
我隨意拾起幾張，蹲在地板看著上頭的祝福文字，思緒也沉浸在那幾段有趣的過往。第一封是一個國中同班同學，在失聯多年後，因工作有了往來，那年歲末他寄來賀卡，裡頭的祝福文字雖然乏善可陳，但卡片上的印刷字「請多來騷擾」，卻讓我看得啼笑皆非。
這是什麼意思啊？好在那年李安的「斷背山」還未拍，否則我可能會建議他去看一下的。
同梯埋紅色炸彈
大頭兵憶長髮女
還有一個當兵時的同梯，退伍後第三年的新年才寄來賀卡，前兩年就好像失蹤了。當我收到賀卡時，我還在猜想，他是不是正好缺錢，才想到寫張賀卡，以便找我周轉一下？等我翻開賀卡，只見一般性的問候文字，並沒有附匯款帳號等多餘文字。那卡片內的文字摘要是：「同梯的，這麼久了也不連絡一下。（我邊看邊想，你不也一樣嗎？）結婚了嗎？對了，順便告訴你，我要結婚了喔。」
天啊！我看到最後才明瞭，原來這張賀卡，是紅色炸彈的引線，卻也拉得太長了，真是難為他了。
再看下一張卡片，那是到現在還經常連絡的大學時期死黨，我猜他大概已忘了曾在苦悶的大頭兵生涯中寄賀卡給我。我仔細看裡面的文字，喔，還真不是簡單的「浪漫」兩字可以形容的。
他寫著：「……那天聽說她在淡大的消息，我想起了從前的一切，想起了當年我們在宿舍陽台，你望著她身影的情景。那時一陣春風拂過，然而吹散的不是她的長髮，而是你和我飛揚的情懷……總是記得歌時，而不記歸時節……」
那文字還真有些詩意呢，不枉他曾擔任詩社社長。文字雖美，雖浪漫，但我知道，這是他在軍旅生活中苦中作樂，真實的他，當時應該處於月入三十萬（每天早上跑五千公尺，晚上也跑五千公尺）的充實生活吧。不過，看那文字，倒真的讓我想起以前在校園的一切，那是既青澀，又對未來充滿憧憬的青春歲月，只不知，當時的藺同學和伍同學，現在又到哪兒去了？我忽然一陣惆悵。
再整理一下，居然發現我還收藏不少異性友人寄來的賀卡，於是挑兩張來回味。
她用文字擁抱我
卡片裡詭異說情
其中有個女孩，和我分別在不同的公司工作，因業務關係而有往來，她似乎對我有一點意思。那時剛開始流行「網路美食」電郵，也就是在一封E-mail上，圖文並茂的呈現令人垂涎的美食照片，附上店家相關資訊。而她是個熱中「網路美食」的辦公室女郎，常聽她說的，就是她最近又和一群姊妹淘，去了哪家「網路美食」排半個小時的隊等吃飯；再不然就是等了三個月，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哪家專做辦公室團購的餅乾之類的。
翻開某年秋節她寄給我的賀卡：「我知道最近你大概會吃月餅吃到膩死，所以附上兩張我在網路上看到一家新開幕餐廳的招待券，看起來真的不錯喔，而且離你們公司很近，哪天去找你時，你再約我一起吃吧。」
這……這真是太厲害了，明明是她想請我吃飯，卻說成我要約她去吃飯。難怪，我老覺得那年的中秋月特別圓，想來是聯想到與她吃飯時，她嘴裡因塞滿美食，兩頰顯得圓鼓鼓的。欸，我會不會太壞了呢？應該還好吧。
接下來的女孩，是當時讀女中，曾是我所謂的「紅粉知己」。當時我們正值青春，但打起筆仗來，兩人可都是頭頭是道的「老氣橫秋」，誰都不肯服誰，也因此，每次的信件往返，雖然都是各擁立場，相互辯駁，卻讓我有酣然暢快的感覺，那是讀的酣然、寫的也暢快，與情愛無關，純粹是覓得紙上知己的感覺。
過了多年後，她寄了一張生日賀卡來給我：「雖久未連絡，但你始終是我心中難忘的好友，即使我們見面的次數用雙手都算得清、即使我們的雙手都未曾相互牽引過，但我們卻曾用文字緊緊擁抱過、曾這麼真實的擁抱過……」
看到這種文字就知道，我和她真的只能是永遠的好朋友了，不管我們曾有的交集如何，我們已是那種枝葉可以生長得異常茂密，卻永遠不會有開花結果的關係。真正的男女朋友，是不會輕意在卡片上寫什麼「曾這麼真實的擁抱過」這種句子。
如此一整個下午，我用手指緩緩滑過收藏盒裡的每一張賀卡，然後靜靜的回想，再塞回封套裡收好。我感謝那些曾寄賀卡給我的人，有了他們的祝福，我的生命因此更加美好，我也希望他們都美好。
人間的美在何處呢？或許在我們的四周中。風吹起了，雨落了，楓被吹落，何處是歸處呢？葉落地，沒有任何一處是葉的家，葉和風一樣在流浪，所以葉和風的悲傷憂愁存在不同的地方和空間中，無人會去理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