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報文學獎散文組第二名》百合花栽（上）
|
2008/4/3
|
|
|
作者：施曉筠/文 邱嵩洲/圖
|
如果，她能夠從不起眼的亂草變成聖潔的百合。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有可能，變得珍貴美好？因為她，我變得更勇敢、更有自信。因為在我心裡，擁有三朵美麗的百合花。
去年，因為宿舍有一個小陽台，所以我養了一盆植物。它的枝葉蔓張，一頭翠綠得很可愛的亂髮。漸漸地，我生活變得規律，趕在烈日出現前給它澆水，一日為它轉三個方向曬太陽，還要時時留意它生長的狀況。漸漸地，我覺得幸福。彷彿有一個人那麼愛你，那麼需要你，可是他卻永遠不會傷你的心，不會在你最脆弱的時候離你而去。每天，只是靜靜地陪伴你，告訴你，他不能沒有你。
每天，我總是蹲在它身邊，凝視它，輕撫它，沉陷在自己翻湧的心事裡。它也熱烈地以抖擻的綠葉回報我，不斷地挺拔滋長，向四周張大它的肢臂。日復一日，它拼命地抽高莖葉。漸漸，長得超出一盆草本植物該有的高度。我感到非常驚愕，草本植物不是應該長在盆子裡嗎？現在衝出小小的盆子，長得有半個人高，是怎麼回事？是瘋了嗎？還是它有征服世界的企圖？可是它還是以驚人的速度向上滋長，兩枝草莖已經與我的腰齊高。我是如此的困惑、摸不著頭腦。詢問花草商家，她也不知這是何故。我只好每日拚命幫它轉方向，以防它傾向固定的陽光方向。看著它，我總是無法理解它的企圖，覺得科學家應該要去研究植物的心靈，研究植物如何陷入瘋狂，做出歇斯底里的舉動。
有一天，它長出三個花苞，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它只是想長高一點，可以看到太陽，或者是世界上其他的花朵。接下來，就是喜孜孜的等待了。花苞日漸茁壯，愈抽愈長。那時夏天才剛開始，每日總是懶洋洋地吹著微風。我正努力寫著一篇讀書報告，書中縈繞著一個意象，長在原始山陵間，整片如白雪綻放的《高砂百合》。就在那個時候，窗台上的花開了，從它雪白的花瓣裡，綻放出如此優雅的香味。我才明白，原來它是台灣的野生百合：高砂百合。
花朵綻放在陽台上，馨香卻無處不在。那不是濃郁的花香，是清新沁人，讓人覺得有股泉水順著花香，流入五臟六腑。如此令人快樂。其實，我是受寵若驚的。那陣子一切總是那麼混亂悲哀，我在愛情裡顛簸跌撞，對彼此絕望，走不出去，也看不見未來。而百合，卻這樣溫柔地在陽台綻放，像是聖潔的仙女一樣，緩緩降臨，棲坐於我的身邊。而我是何德何能可以擁有那麼美麗的她？我變得躲在室內，隔著紗窗凝望她，眼眶潮濕泛淚。她撫慰了我內心所有悲傷，她的美是一整個精緻的小宇宙，無餘容納人間的紛擾繁瑣。
如果，她能夠從不起眼的亂草變成聖潔的百合。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有可能，變得珍貴美好？因為她，我變得更勇敢、更有自信。因為在我心裡，擁有三朵美麗的百合花。
可惜花期是那麼短暫，等她全部綻放以後，便漸漸乾萎。我痛心地看她凋落，撿起那脫水的花瓣，放入泥土中。再一次，我又回到那盆栽身邊，撫慰她，以我全心的愛。
花凋謝了以後，有種黑色的小小蟲子漸漸占據了莖葉。剛開始，只是一點點爬在葉子的背面，漸漸地，它們占據了所有葉子背面，連莖幹上也停著小黑蟲。它們似乎不太移動地黏在上面，偶爾，有不知道是不是成蟲的黑色小點，在移動盆栽時飛舞起來。我查遍資料也不知道是哪種蟲子。此時，綠葉從根部開始發黃、乾萎。我猜，那應該是蟲子在吸取植物的養分，讓植物漸漸死掉吧。我真是心急如焚，看著這種情況日復一日惡化下去，卻無能為力。
我整天默坐在它身邊，看著它一天一天枯萎，原本茁壯的綠葉一片片掉落，抽長的莖幹也漸漸光禿，垂萎。像是親眼目睹我的感情死亡，一日一日，向沒有回音的海洋投擲我的愛情，曾經熱愛的、投注生命的情感漸漸冷卻，深愛的那個人總在你落淚時候離去，留下你獨自面對淹沒人的絕望與傷痛。我看著它慢慢死去，內心的痛苦到了極點，我不能再什麼都不做，我不相信命定，我不會認命。
決定動手把黑色小蟲，從枝葉上掃落。用牙刷輕輕刷除葉背的小蟲群，果真得到顯著的成效，葉子又回復當初的清淨模樣。可是隔夜以後，蟲子又漸漸回歸葉子，彷彿什麼也不曾改變。我下了決心，一定要全數清除。於是，便準備了牙刷，想想這還不夠，不如再加上些肥皂泡沫，還能夠窒息死小蟲。於是，我就拿了沾滿泡沫的牙刷，開始辛勤的刷除葉背上的小蟲、莖幹上的小蟲。看著牙刷上滿滿的黑色蟲點，心中滿是成就感。我對它說，等著吧！我一定救你回來。
果真，小蟲子不再成群結隊的占據滿枝葉了，雖然仍有些掃除不去，但是情況已經改善很多。我鬆了口氣，接下來就等待植物自己的生命力展現了。但是，它仍然繼續緩慢地掉落葉子、枯萎。我慌了，我為它什麼都做了，可是為什麼，死亡仍然像黃沙般蔓延，由頂端到根部，日復一日吞沒原有的翠綠。我看著它死亡，每天每天地死去一點，心中的疼痛漫長到無以附加。那時的我們由爭吵漸漸變成沉默，曾經渴望溝通、渴望被愛的熱情漸漸熄滅，我不再向大海投擲沒有回音的愛情，我站在夜漸深沉的海岸前，凝視那沒有邊際的黑暗，感受到冷，漸漸徹骨。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結束，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死去，然後離開他？於是愛情逐漸變成一場回憶賽，必須拚命的翻閱記憶裡的快樂，才能找到一點點泛黃的火光。我提著這火光走在闇黑的未來裡，只看得到臉前的淚水。那時候冬天也漸漸來了，宿舍陽台上百合只剩下枯成幾條的乾枝、和寒冷，那不停吹襲的寒冷。我不再到陽台看曾經深愛過的百合，鎮日只是睜眼躺著，感受內在死亡的過程。（待續）
來源：人間福報
+++++++++++++++++++++++++++++++++++++++++++++++++
文章定位：
人間的美在何處呢？或許在我們的四周中。風吹起了，雨落了，楓被吹落，何處是歸處呢？葉落地，沒有任何一處是葉的家，葉和風一樣在流浪，所以葉和風的悲傷憂愁存在不同的地方和空間中，無人會去理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