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濟南,長在濟南,我是地道的山東濟南人。
不管走到哪裡,都帶著個濟南的胃。濟南的胃裡有什麼呢?燒餅、油條、棒子麵兒粥、發麵包子、韭菜盒子、酥鍋兒、醬菜……雖然眼下住在京都陌生的公寓裡,面前擺著冰冷乏味的壽司,和幾片聊勝於無的漬菜,我卻靠一遍遍的回憶刺激食慾,總算也填飽了肚子。
許多年前的一幕總是在眼前閃動,揮之不去。在上海安家以後,馬上就想把父母接來。他們乘的火車一早到上海,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轉彎一到站口,就看見了老爸老媽,好像這個車站只有他們兩個。離開家才三年,就像過了大半個世紀,兩個人都駝背了,媽媽一隻右手拎著個塑膠袋,爸爸左手拖個箱子,右手也拎個袋子,箱子上綁著個大蓋墊,遠遠望去,比所有的看板都鮮亮。兩個老人好像被這城市嚇壞了,緊緊挨著,六神無主地東張西望。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跑去接過行李,沒事兒似的說道:這麼大老遠還帶兩蓋墊。
你不是說上海沒賣的嗎,離開它就吃不了包子。
只要爸媽住在上海,我們就覺得又回到了濟南。每天晚上再忙他們也要煮一鍋粥,吃麵食,周末得空就發上麵,包包子,烙餅,搞得家裡像個飯莊兒,到處是麵;麵板子、麵杖、蓋墊橫七豎八地躺在桌子上,和家裡講究的西式裝修很不協調。可包子吃到嘴裡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一天,吃完飯,爸爸刷好蓋墊放到陽台外面的衣架上晾乾,第二天,蓋墊不見了。他急忙下去找,轉了半天上來,說沒找到;過了一會兒,又下去找,還是沒找到;爸爸在屋裡走來走去,嘴裡不停地嘟囔:你說怪吧,一個蓋墊誰還偷?現在這人真是……這天爸爸出來進去的次數特別多,最後我勸他別找了,另一個愛吃包子的父親撿到蓋墊多高興啊。他這才不找了。
爸爸是個好脾氣的人,朋友同事親戚很少見他發脾氣,可我讓他生氣太簡單了,趁他不注意的功夫,把他用慣了的一塊抹布扔掉,換上新的,他就著急:這麼好用的抹布扔了嗎?這孩子真不懂事!說著就到垃圾桶,把那塊抹布撿回來。我女兒也常用這招兒來逗姥爺。姥爺發急的時候,一定是哪件好用的家什找不著了。
雖為人母人妻,可在自己的父母眼裡還是掌上明珠,我女兒是珍珠王。自從珍珠王誕生之後,我媽媽的創造力也一下子爆發出來,經常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比如蒸一鍋韭菜肉餡兒的包子,燉一鍋排骨酥菜,打快遞寄到上海,說你們沒時間,可別委屈了俺外孫女兒,打開被汁汁水水弄濕的盒子,有時帶著黴臭,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卻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