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覺得,這次是老天爺透過車禍,一棒打醒擺脫不了過去迷思的我,讓我真正用一顆心去體會弟弟的善良…
八月初的某一天早上,我一如往常的洗衣、曬衣、送小弟去幼稚園,等事情做完,我就準備到離家約三十分鐘車程的市區影印資料,並繳交電話費,但我突然犯頭疼,好像有人在敲我的腦袋似的。我拿白花油塗了塗太陽穴,再用手按摩幾下,就要出門。
汽車撞來我摔飛 天旋地轉手指痛
當時媽媽憂心忡忡的說:「妹仔,我看妳今天還是不要去了吧!我剛才眼皮一直跳,而且妳身體又不舒服。」我向她保證:「妳放心好了,我騎車很穩的。」
其實,我的目的是市區的一家古早味蚵仔麵線,自從上次和大姊品嘗過後,那充滿阿嬤味道的麵線,就時常縈繞我心,因此,說要辦的事,只是順便罷了。
待我騎機車到市區辦好所有的事後,繞到賣蚵仔麵線的巷子裡,準備一口氣買個六碗的時候,卻看見「今日公休」的牌子高掛,讓我的心涼了半截,只好再騎三十分鐘的車回家。
當騎到距離我家只剩一小段路的交叉口時,突然有一輛車子,從另一端的岔路向我衝撞過來。剎那間,我從機車上飛了出去,重重的朝馬路摔下,頭隔著安全帽重擊地面。我倒在地上,試著用力睜開雙眼,但眼前都變成或濃或淡的墨綠色,影像不停的重疊、跳動,夾雜著一顆顆焦黑的斑點,而打馬賽克似的街道就在我眼前旋轉。
這時,右手指頭尖銳的刺痛提醒了我,我撐起沉重的軀體,勉強看肇事的車輛,只見四、五個人慌張的從後座下車,把我的機車扶到一旁,再寫下手機號碼,胡亂的塞到我傷痕累累的手中。在我還來不及記下車牌號碼的時候,他們就火速掉頭離開。從頭到尾,開那輛車撞到我的駕駛都沒下車。事後,警方證實那組電話是空號。
當時我已根本無法思考,因撞擊到頭部,出現一陣陣強烈的惡心感,只能蹲著不停的乾嘔,在心裡不停的念著:「快站起來,我要站起來。」然而,身體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手術完弟弟衝來 他看點滴不敢睡
幾分鐘後,我拖著右手斷掉的小指,騎車到醫院急診室,並請工作人員打電話通知我家人。在一陣兵荒馬亂中,該醫院沒辦法處理我受的傷,於是轉到市區的醫院,並安排好病床和開刀的時間。
這是我第一次發生車禍,直到被推進開刀房準備動小指手術,我還不敢置信,情緒也從惴惴不安轉為氣憤,氣自己為何不好好看清楚車輛,而我受傷後,勢必為才大病初癒的媽媽和家人帶來困擾。
當我躺在手術台上全身麻醉後,即陷入昏睡,夢見一片刺眼的白,聽到大弟跟我說:「二姊,我今天要去補習。」我看了看表,天呀,已經晚上七點半了,我馬上衝出去發動機車,嘴裡念著:「遲到了!遲到了!」一剎那間,場景一轉,周圍依然是一片刺眼的白,和我感情深厚的弟弟姊妹,突然出現在正前方,微笑著說:「妳要趕快好起來喔,好起來後再和我們一起玩。」接著,我就隱約聽到護士在叫我,原來已經開好刀了。
當我出了手術麻醉恢復室,大弟一臉焦急,三步併兩步地向我衝了過來。看他擔憂的眼神、聽他溫柔的聲音,我的眼淚不禁一滴滴流了下來。
由於住的是市區醫院,離家有很長一段距離,所以正要升高中一年級的大弟,就自願二十四小時照顧我。我左手吊著點滴、右手因小指手術打鋼釘及擦傷而打石膏,如廁時都必須請大弟幫忙。
他還怕我晚上睡太沉,點滴無人照顧,血會迴流到點滴的管子,每晚他都等我手上的點滴滴完,請護士處理好後才入睡,而那時都已是半夜一、兩點了。
我曾用言語傷他 受寵不是他的錯
有一次我想吃熱騰騰的粥,但醫院除了伙食,並沒販賣任何食物,大弟因此走到好幾條街外,為的就是幫我買一碗粥,回來後並一口一口的餵我吃,還按摩我因打點滴日漸浮腫、刺痛的手腕。看他帶點成熟又稚氣未脫的臉龐,我內心翻滾著複雜情緒,有感動、愧疚和一股股說不出的歉意。
我從來就不認為我是個好姊姊,因為大弟是家裡第一個男孩,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無論是重男輕女的父親,或周遭親戚朋友,對我和大姊的態度,和大弟比起來相差甚遠。他永遠有玩不完的新玩具,我們只有在不起眼的角落乾瞪眼的分,而且,只要大弟犯錯,就是我們的錯,到最後還挨罵和挨打。
因此,我和大姊在國小時,就聯合排斥一天到晚跟在後面用童稚聲音叫著「大姊、二姊」的大弟,還用言語刺傷他年幼無知的心。
我長大後,才了解重男輕女並不是大弟的錯,而是長輩的錯誤觀念,我和大姊對大弟的態度,就因此漸漸的稍微好轉,但還是時常有小爭執。
如今,大弟辛苦的照顧腦震盪及受傷的我,還放棄苦拚好久高中基測,而得來不易的暑假,連一句怨言都沒說。突然我覺得,這次是老天爺透過車禍,一棒打醒擺脫不了過去迷思的我,讓我真正用一顆心去體會弟弟的善良。
半個月後我出院,大弟因正值叛逆期,時常對我和大姊大吼大叫,若在以前我都會和他針鋒相對,但現在,我會放慢腳步,先摸摸他近一百八十公分身高的頭,並用最甜美的聲音說:「親愛的弟弟,不要生氣,要當一個乖孩子,二姊最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