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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真愛的圖騰

◎陳克華

一直過著兩面的生活。書桌上醫學論文與詩選佛經各踞一方，且狼藉散布於房間各處，相互交疊錯位，有如酣戰過後古戰場上的屍體。

一如我一面讚歎佛理之純真奧妙，嚮往出世間法的大智解脫，寧靜自在；卻一面可以日日掛在電腦上，於同志交友網站上流連忘返，樂此不疲。

就有一日在某版面上，讀到這樣一段自介：「真愛自有其圖騰，我等只能勉力臨摹。這便是我目前心情的寫照。」當下一驚，於我有如醍醐灌頂，振矇發聵。

真愛是什麼？又為什麼俗世之人如我無法得其真跡，只能「勉力臨摹」？

的確。愈近「知天命」之年，感情一路可謂毫無歷練，但若要問我何為真愛，答案卻愈發猶豫，不足，閃躲──愈發體受世人（包括我）如膺品一般的人生，愈發不敢愛，能愛，不能回答何為「真愛」。

對人類心識的探求，精闢莫如佛家，在深入第六、七識後，最中心的阿賴耶識卻是一片清淨無染，「空無一物」。而人之執取，無明的恐懼包括唯恐對生命真相的追索，到頭來如剝洋蔥般，層層剝至盡頭，並無所謂「核心」顯現。

一如水與波的關係。波浪可以演化人生的姿態萬千，並目不暇給地瞬時生滅，本質卻始終是波下的水。水是什麼？怕我理解的所謂「真愛」，我的詩，我所有過的追尋，不過是「實相」所照映出的贗品人生，引入亡羊歧途的海市蜃樓，永遠不能也不會是「我」，只能是中心意義地層層逼近，圖騰的徒勞臨摹，實相的如實贗品，是空中花，水中月。

每當回顧我前半生之汲汲於真愛，便能感受這其中有一種近乎宿命的悲哀。前一陣子頗熱衷於奧修，功課之一便是每天畫曼陀羅（Mandala，也叫壇城），得知喇嘛們在完成沙築的曼陀羅之後，還得一把抹去，以體會人世「壞」諦。

而我曾勉力臨摹過的張張真愛圖騰，所求的當也不過是一把抹去時，瞬時的開悟罷？●

自由時報-97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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