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金融風暴席捲全球,畢業生就業率又偏低,在校生常擔心到底念什麼、做什麼好呢?這讓我聯想到留英歲月,觀察英國藍領階層如何用心照亮自己所處的角落。
公車司機真帥氣
路旁工人好敬業
打從在英國大學的博士班註冊,我就瞪著英鎊飛快升值,對台幣的匯率從五十比一飆到六十好幾,實在令人納悶,英國國力為什麼如此「雄厚」?想到英國人的「比慢哲學」,尤其白領階級的辦事效率、「你急他不急」的態度,常常令人氣得跺腳。我不禁要反問:「老英靠什麼為生?憑什麼賺錢?為什麼可以天天喝下午茶?」然而,有些藍領階層的表現,的確令人驚豔。
話說我第一次踏上英倫,懷著好奇、忐忑的心,直奔遠在劍橋指導教授的家,但吸引我注意的,竟是穿著整齊亮麗、打領帶、態度從容不迫的大巴士司機。我從機場到東英格蘭劍橋的旅途中,司機致歡迎詞時,表現出既專業又敬業的精神,彷彿飛機上的機長在向旅客做行程簡報,實在引人入勝。其自信且富幽默的態度,讓我當下不禁想吶喊:「英國司機真是帥氣。」
比起國內,同樣是司機、同樣穿白襯衫、打領帶,眼前的老英穿著整齊筆挺,充滿專業自信;我們呢?唉,我們各階層的專職人員,常常像梅干菜拌苦瓜臉,站錯位置、演錯角色。
下一站,我從劍橋搭車到中英格蘭,初次拜訪我的母校。在公車上,我眺望窗外,迎面而來的正是路旁的工人,他們穿著鮮豔搶眼的反光制服,把工地周圍處理得井然有序,感覺一片寧靜祥和,敬業的精神全寫在臉上,實在看不出他們是在挖補馬路或整修水電管線。若在台灣,想必早已弄得黃沙滾滾、滿目瘡痍,加以怪手漫天嘎啦嘎啦價響,怎一個「亂」字了得。
再忙也喝下午茶
水電工技術至上
我也始終不明白,英國勞動者為什麼可以這麼氣定神閒,飄逸人間,天天喝下午茶?直到有一天,為了解饞,我們全家首度光臨中國餐廳打打牙祭,這才明白過來。原本用餐時,有個白人先是對我們微笑,卻又忍不住向我們寒暄、聊起天來。能得到「酷酷」老英的青睞,我有點受寵若驚。原來,他的另一半是亞洲人,因愛屋及烏,對我們台灣來的也相當有好感。
問他從事什麼行業,沒想到他竟然開門見山,解了我多年的疑惑:「我知道在台灣,水電被認為是中下階層的工作,但在英國卻不一樣。我自己當蘇活族,手邊就常常有好幾個接單,賺的錢不比教授少……而一天當中,再忙,也要停下腳步品茗一番,這是英國人的民族生物時鐘。」
聽君一席話,頓時讓我恍然大悟,仔細回想周遭的英國人,就有不少人學歷不怎麼亮眼,中學畢業的比比皆是,念到專科就很夠用,而技職大學就更了不起了。他們並不重學歷,反倒講究實戰經驗,以及從小謀生技能的培養。
他們小時候在家學習如何補車胎、換輪胎、修汽車,甚至房屋修繕、粉刷、鋪地板、園藝工作,樣樣自己來。這些都是「家學淵源」,無形中練就出來的戰技。
這些人當中,月薪平均約為台幣十五到十八萬元,與英制博士講師不相上下,難怪他們認為博士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能賺錢謀生,「博不博士」沒關係。
請工人修理馬桶
高收費嚇壞教授
我的指導教授,貴為劍橋資優生、英國皇家院士,面對暖氣裝修工人,照樣要忍氣吞聲,百忙中硬是被迫留在家中全力配合工程進度,天天在家吹鬍子瞪眼。
而有一個在伯明罕的朋友,捨棄新加坡優渥待遇,任教英國的一所大學,薪資驟減百分之四十;因為他是黃皮膚,包辦系上大小雜務,整天像高級學術台傭,在校內外似乎也沒有受到多少白人的尊重,發表了三十幾篇SCI一流期刊的論文、當過「年度名人」又有什麼用?若非他有傳道人的神聖使命,早就落跑了。
據說他家的抽水馬桶故障,請工人「隨便」敲敲打打,居然要價台幣六千多元,逼得他日後家中補牆粉刷、除草雜役,凡事自己來。
別以為找水電工像叫計程車一樣方便,可以隨傳隨到。有個擔任公職的友人就說,在倫敦可是要三個月前就預約。由於他家中常愛開筵席接待過客,廚房流理台容易積水,不易化解廚餘淤塞的問題,嫂夫人遂請託內子返台時,帶兩罐「通樂」回來;因為超便宜、快又有效,不必等待,更不必看人臉色。
回首川河流月去無聲的日子,儘管此刻我早已揮別英格蘭草原,但長駐我心的圖畫,卻是這些升斗小民抱持「職業無貴賤,活得有尊嚴」的態度,再忙也要品味片刻下午茶的優雅心情。對他們而言,只要「會開車、有證照」,謙讓宜人像紳士,好好握住人生的方向盤,做個稱職的駕駛,不就是一件美事嗎?更何況能照亮自己所處的角落,還管他念什麼、做什麼,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