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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醫院小藥師

◎子秋

我是個醫院的小藥師，負責提供民眾藥物諮詢。在醫院裡的這段時間，小小的藥物諮詢窗口，每天上演的一幕幕畫面及片段，像是一部人生電影，讓我百感交集。

有次在藥物諮詢窗口遇到一個可愛的老爺爺，他是個獨居老人，拿著他剛領到的藥來找我，那是治療慢性高血壓的藥：利尿劑、鈣離子阻斷劑、ACEIS、降壓劑、抗焦慮劑、胃藥，一大疊藥袋裝著六種藥品。每種的服用方法有些差異，一天一次睡前、一天兩次早晚、一天三次三餐，再加上飯前、飯後的排列組合，弄得老爺爺不知所措，拿著藥很緊張地問我：「這麼多藥應該怎麼吃？」他視力不好也不識字，我用奇異筆在他的每個藥袋上畫了兩痕、三痕，表示一天該吃幾次，畫了紅圈圈的飯前吃；畫了黑圈圈的睡前吃，一邊畫一邊告訴他這袋藥的吃法。然後老爺爺拿起一袋一袋的藥試著覆述我的話。可是總是記得了這個就忘了那個，還一邊懊惱：「人老了，頭殼就沒用了，藥要是吃錯了該怎麼辦才好？」看著老爺爺這麼擔心，我又在睡前吃的藥袋畫了月亮，早晚吃的畫了太陽和月亮，三餐飯後吃的畫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飯，希望可以幫他記得清楚，於是他又拿著藥袋記誦著。

藥物諮詢窗口不斷有人來詢問各種問題，小小的櫃台無法容納這麼多人了，老爺爺就自己坐在旁邊不斷重複記著他的藥品吃法，念著：「這個是愛睏藥，睡前吃的；這個是降血壓的，呷飯飽吃……。」我回答了好幾個病患的問題之後，老爺爺趁著空檔，又來告訴我：「藥師，我閣再唸一遍給你聽喔，你看我有沒有記錯。」就像小學生般認真的眼神，有一瞬間我真的把老爺爺當成了一個懊惱課文背不起來的小朋友。我心疼老爺爺自己住的孤單，沒有子孫可以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又打從心底佩服他的堅強，不知道我在這麼大的年紀的時候，是不是會有人在身邊照顧我？假如沒有的話，我有這樣的耐性去記得自己的用藥嗎？或者是說，我有這樣的堅強去面對只有自己的生活嗎？

或許不是他選擇了這樣的生活，而是這樣的生活選擇了他。我只希望回家後的老爺爺記得我為他畫的月亮、太陽、白米飯代表什麼意思。

 

自由時報-98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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