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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賞析】車過油菜花田 
 
  2009/3/3 | 作者：小城綾子 /文 楊興生 /圖
 
  那一瞬間，有一種感動自內心不斷翻湧。在母親的視線中，那片油菜花海或許不夠清晰，但我們卻在此時此地共同經歷了這場美麗，而家鄉就近在眼前。
 
寒涼的季節，油菜花盛開，一畦畦細碎的鮮黃在冬日的風中輕搖款擺。如此燦亮的色彩，在北上的車窗外一路延伸。我坐在雙層巴士的豪華座椅上，無視於窗外這美麗的、流動的風景，心中滿懷愁緒。

那年冬日，各項健康指標一向良好的母親，突然感到視力模糊，並因此頭痛難當，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對這突如其來的眼疾，母親難掩內心的忐忑。

為此，我和父親、姊姊帶著她在眼科診所、奇美醫院和高雄長庚奔波轉診，核磁共振照出來的片子在兩大醫院幾位權威醫師眼中各有不同的解讀，一說腦血管問題所致，一說長了腦瘤，開刀與否兩方亦見仁見智。

「左眼附近像有水流咻咻急速流過，很吵，吵得睡不著覺。」在每次的轉診中，母親總按壓著太陽穴，輕揉眼角，對不同的醫師主訴著相同的話語。說話的同時她不忘帶著一臉歉笑轉頭望著一旁陪同的我們，彷彿為了帶給我們諸多麻煩而感到深切的不安。

最後我們決定採納醫師的轉診建議，帶著十幾張X光片，陪同母親北上台大醫院就診。

「唉！人老了真是沒用！我看還是算了，你們各有各的工作，也都有家庭要照顧，不要麻煩大家了！」母親再三考慮過後打了退堂鼓。

當然沒有人認為被麻煩，也沒有人願意就這樣「算了」。

由於距過年只剩不到半個月，母親決定過完年再北上。不料幾天後，緊鄰隔壁的一對夫妻吵架後房子突然起火，午寐中的父母親在鄰人們的呼喊聲中倉皇逃出。眼看自家房子瞬間陷入火海，熊熊火光及玻璃嗶剝碎裂的聲響中，父親仰頭無語問蒼天，母親透過模糊的視窗望著張牙舞爪的火舌，寒意自腳底竄湧而上。

大火撲滅後，三樓燒得一片焦黑，二樓所有門窗也因高溫而爆裂，滿地玻璃碎屑令人怵目驚心。消防車灌救的水自三樓沿著二樓燻得灰黑的天花板牆壁一路往下流，一樓的客廳和廚房全泡了湯，地上混流著灰黑的焦炭泥水。原準備歡喜過年的房子登時呈現一片火災過後的殘破景象。

那是有生以來最淒冷的一個年。清除所有燒毀的家具器物已讓家人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可以稍喘一口氣，卻下起了南部地區罕見的冬雨。冷雨自毫無屋頂遮蔽的三樓沿著樓梯直下一樓，二樓原已千瘡百孔的天花板再度吸飽了水，滴落床上、地上。寒風襲人猶可裹緊衣物咬緊牙根忍耐，這般濕冷的雨卻是讓人幾無棲身之處。有時睡至半夜，天上又下起了雨，待驚醒，天花板上已匯聚大珠小珠滴滴答答往下掉，滴得床舖、棉被一身濕。

過完年，我和姊姊依原訂的約診日期帶母親北上，父親則留下處理房子善後。

台北的冬日濕冷異常，寒意刺骨。走進舊台大醫院，望著這棟巴洛克氏風格的古老建築，我不禁自忖，此行若非陪病而來，應可放慢腳步仔細欣賞吧！。

診療室外漫長的等待後，我們帶著醫師詳盡的解說與建議離開台大醫院，歸心似箭地在寒風瑟瑟中上了回鄉的車，台北逐漸遠去。

黃昏時分，望著車窗外不斷映入眼簾的黃澄澄的油菜花，我意識到新營近了。這燦麗的油菜花田竟讓我因擔憂母親病情而一路低迷的心緒鮮活了起來，我望向坐在前座的母親和姊姊，發現她們也正轉頭凝望那一片片油菜花海。

那一瞬間，有一種感動自內心不斷翻湧。在母親的視線中，那片油菜花海或許不夠清晰，但我們卻在此時此地共同經歷了這場美麗，而家鄉就近在眼前。

（南方小鎮的天空）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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