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第三屆小說組第二獎》馬爺爺的一天 (三之二)
2010/4/13 | 作者：文/沈秋蘭 圖/鍾耀才
馬爺爺坐在不遠的另一張桌子旁，雖然低著頭看報，但全然聽見了老戰友對那對年輕父母說的話。馬爺爺收拾起報紙，走過去老戰友的身旁。馬爺爺溫和地拍拍老戰友的肩膀：「早啊！」他的老戰友抬起頭來看他，一臉疑惑地說：「我認識你嗎？」「當然認識！民國三十七年，我們一起在武漢參加青年軍，我們是老戰友呀！」「是這樣嗎？我怎麼都不記得了。」
馬爺爺轉頭跟那對年輕父母說：「他是個很好的人，很有才華，以前常說他看不起唐朝人，滿朝都是翰林學士，才作三百首詩，他一人一個中學老師就作了八百多首詩。可是現在腦筋退化了，說過的話馬上忘記，請你們多包涵。」
那對年輕父母帶著孩子離開後，馬爺爺坐下來憐惜地盯看著老戰友的臉，這時他聽見老戰友嘴裡正小小聲地哼起歌來：「太平翠蒼蒼，別樣風光，滿園桃李鬥芬芳！碧海青山隨意綠，鳥語花香，好個讀書堂！」他雖然只是隨口哼唱，但卻充滿和諧的音律，讓人想再一直往後聽下去。「興味悠揚，歡聲盪破天荒，載舞載歌兼載蹈，其樂無央！」唱完他緊接地又從頭接唱起來，馬爺爺心想按照這種唱法看來，他會唱到圖書館關門也不足為奇了。馬爺爺看老戰友陶醉在自己哼唱的旋律裡面，而且似乎也不需要馬爺爺這個多餘的聽眾。馬爺爺遂安靜地站立起來，把椅子靠攏，拿起報紙退了出去。
馬爺爺磨到圖書館的電子鐘顯現12：00，他才像一個準時交班的員工，提起掛在椅背上的提袋準備下班離開。推開圖書館厚重的玻璃門，馬爺爺從提袋裡拉出一頂藍色的小軟帽戴上，夏天的太陽亮晃晃地在天頂發威。馬爺爺走進街道上商家的騎樓，躲了一小段太陽。等走出騎樓，他便盡量挑有陰影的地方走。回到家後，馬爺爺給自己弄點簡便的麵食，他端著麵，坐在客廳的老藤椅上，按開電風扇就呼呼吃起麵來。
馬爺爺吃了麵，不知不覺打起盹來，醒來看到麵碗還擱在茶几上，電視機螢幕還在嘩啦啦地說著話。他起身啪啦關掉電扇，屋子裡陰涼，加上電風扇這樣直接對著吹，他感到有點過涼。馬爺爺心裡有些得意，他的屋子至少比外頭的溫度少了十度，那可是外面庭院那幾棵樹的功勞。馬爺爺推開紗門，看著他庭院裡的樹。他已經很久沒有整理過它們，野藤像小流氓攀纏著樹身，連大王椰子掉下來的葉殼也在半空中被它們織成的大網攔劫，就披掛在上面下不來，馬爺爺看他的庭院的確顯得有點蕪亂。他喃喃自語說：「任它們去吧！」馬爺爺無力再修剪它們。他倚著門甚至幻想起來有一天太陽出來了，而他沒有再醒來。那些樹那些藤會一直長一直蔓延，直把他的房子包圍纏繞起來。
馬爺爺心情不算沉重，只是讓他想起住到老人安養院的老戰友李火烈，還有那個叫「梅花莊」的老人安養院。馬爺爺和李火烈兩人的妻子都同樣在幾年前過世，馬爺爺堅持留在自己生活幾十年的老房子裡，由自己來張羅處理自己的生活起居。但同樣這些日常三餐生活瑣事就考倒了李火烈，因為李火烈家庭裡生活上的事，向來由他老伴一手包辦。他的老伴一過世，他自然就變成一個低能兒。再加上他生性懶散又兼大男人主義，凡事不願意自己動手。自從他獨自生活以後，三餐沒有一餐不在外頭解決。如此吃了幾個月，他很快就發現家裡附近大大小小的攤位，大大小小的館子他都吃膩了，說真實的，這個發現讓他感到心煩氣躁，比他老伴剛過世時還要令他顯得落寞寡歡。他想著每天睜開眼睛就要為張口去哪裡吃飯而起煩惱心，這問題著實令他感到人生死灰，讓他喪失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美好尊嚴。
有一天他幾乎是跑著跳著來按馬爺爺家的電鈴，馬爺爺笑他是踩著舞步滑進他的屋子裡來的。
「老馬，我要住到山上的一所安養院。那裡遠離塵囂，空氣好風景好，最重要的是三餐有廚師料理。怎麼樣？老馬你要不要也跟我作伴一塊兒去？」
「我還是比較喜歡住在自己的老窩，有感情了嘛！也比較自在。」馬爺爺可不想老來還跟一群老男人過集體生活，年輕時候從軍和一群男人生活十幾年，那種體驗還不夠嗎？
「老馬，你也不想一想自己幾歲了，還那麼逞強，說真的你還能自己照顧自己多久，怕哪天生病倒下都沒有人知情，幫你叫救護車哩！」
「呸！你這張嘴比烏鴉還讓人討厭。希望這回你到山上，不要像你的名字一樣，火烈得到處跟人吵架處不來。」馬爺爺知道李火烈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前一陣子，報紙上連續出現好幾則獨居老人病死在家中，過好幾天才被鄰居發現的新聞。
馬爺爺的老戰友李火烈住到山上的養老院後，來了好幾次信，要馬爺爺趁著春天到山上走走。馬爺爺心裡雖記掛著，但那一陣子他膝蓋的老毛病發作，哪裡也去不了。
等到馬爺爺的膝蓋好了些，不再跟他對立過日子時，春天轉眼已過，來到初夏。馬爺爺又接到李火烈的電話，說現在上山是最好的時候，正好避暑嘛。馬爺爺心想還滿有道理的，便一人搭著火車到李火烈寄住的小鎮。他出了火車站，依照他信上的指示，走到圓環對面的客運公車站牌等候往梅花莊的公車。他找到客運車的站牌，但卻足足在站牌下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馬爺爺看到愈來愈多像他這樣年紀的老人來到站牌附近，他不由心裡猜想他們該不會是和李火烈同一個養老院的院友，眼角不禁暗暗細細打量起他們，他們看起來身體很健康，而且還能下山來小鎮的市區採買一些自己想額外吃的東西，看起來他們的日子過得還滿逍遙自在的。
當開往梅花莊的公車姍姍靠站，那些老人果然都是和馬爺爺上同一部車。駕駛的司機，不知為何對這群老人特別殷勤，不但一個一個打招呼，還逐一問起他們下山買了些什麼。有些老人還害臊起來，「沒有買什麼啦！就一些想吃的零食水果啦！」公車司機一看到馬爺爺上車，就客氣的問他要在哪一站下車。一聽是要在梅花莊下車，他又多問了一句：「要去拜訪老朋友？」「是
！要麻煩你到站提醒我下車。」「梅花莊是最後一站，你不會忘記下車的。」（待續）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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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的美在何處呢？或許在我們的四周中。風吹起了，雨落了，楓被吹落，何處是歸處呢？葉落地，沒有任何一處是葉的家，葉和風一樣在流浪，所以葉和風的悲傷憂愁存在不同的地方和空間中，無人會去理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