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不是個好年，也不是個壞年，嚴格來講，年年復年年地幾乎快忘了年的味道，該說許個新願望，訂個新方向，到底不如期待一場長假，日以繼夜夜以繼日的顛頭昏睡。做了好幾場怪夢，其中之一發生在遊樂場，臨走時女人撩起百褶裙，露出一根黝黑粗大地陰莖。我很納悶這場夢的含意，像小時候聽過無數小故事大道理，總覺得每個故事都有似是而非的道理要講，或隱含某種隱惡揚善的核心訊息。有趣的是，說到道理，我們對於是非對錯的判斷總是睿智，但實踐是非對錯的能力卻相對顯得弱智。餐桌上我對母親描述主管難為，哪些態度與想法更應建立與落實於基層，講到激動處甚至人生、責任等字眼都出現了，弟卻邊吃著東西邊點頭答腔：唉！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卻不曾想過（或是有想過但還沒做，或已經再做了但我還沒看出來）自己生活的糟糕透頂。是阿！對錯的判斷多麼睿智，但實際行為又多麼弱智，我看著弟，大概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當你考慮工讀生人選時，卻發現親人竟這點基本條件都沒有，而他卻無所自覺，心安理得地含混度日。不巧這人是你親弟。
一年之初很難High，每一年初都期待一場徹底的放空，卻每一年都迎接新的任務。像超級瑪莉遊戲，一關接著一關，你不見得每次都能幸運吃到長大香菇或無敵星星，倒是擁有數不完的隻數，死了一次再重新來過，一直死一直來，奇怪了，怎麼出局不了？原來你在睡夢中，有人偷偷動了手腳，輸入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BBA不死密碼，所以你永遠死不完，遊戲只好繼續下去。或許這樣的日子不是壞事，但一年之初總在焦慮與煩悶中度過，滋味可不好受。
我想若做粗分，世界上的人大概可以用聰明與愚昧做配染，就像是黑與白，愚昧的不會應對進退，聰明的也永遠不解土法煉鋼的必要。當然，我不想為愚昧與聰明下定義，諸如反應能力或小聰明等解釋，我只希望大家能公平點做事，但人不自私罔為人，大家都想要掙點私人空間，諸多乍聽合理的解釋，舉如身體不適與家庭糾紛，便成為大罪小罪皆可赦除的黃金藉口。有人說這叫人性，就像B看了「命運好好玩」後開始學會頂嘴，幹嘛這麼重視工作，要多顧及家人，該休的假，該家聚，該與愛人共享的時光，千萬要把握。我想不太有人瞭解，任務就是這麼多，細節就是這麼雜，你不處理，這些份量就得其他人扛，沒人願意扛，就是爛賬。爛賬也不壞，久了也會習慣，於是工作就變成忍受骯髒的程度，比較喜歡乾淨的自然得料理所有家務。久之，喜歡乾淨的人覺得不公平，也就選擇離開，這叫劣幣驅逐良幣。雖然大半輩子都要求公平，到頭來卻不是這樣，總有人付出比你多，有人繼續事不關己地推諉工作，你終於發覺，只是願意或不願意而已。有些事我也不是頂願意做的，或許個性問題，怕得罪人，或辜負誰的期待，然後一路搞搞搞，搞成了這番地步，要上去或要下來，都不太像自己的意願。那自己的意願是什麼，講起來也不太清楚。
Sean說30歲一過，彷彿一切都退化了，我覺得講得真好。與死黨最近一次的聚會，豬肉非把大家拖出來訴苦不可，怎麼回事？因老吳近來引進一批大陸盜版光碟被海關扣走，心情不太好，兩人相約一起喝花酒，而往昔與豬肉的個人恩怨，終在酒樓尋歡過程中鬧翻，在不同國籍伴酒小姐的輕佻糾紛下，在男人面子理子打點未竟成全間，步步引燃情緒的戰火。大概吧！大概吧！從來我們都沒想過長大後的模樣，哪天走到這等田地，好像也是順水推舟，於情於理，並沒岔亂路子。我只是不瞭解，30歲的分水嶺，好像一切都在崩毀，一切又在重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特殊、敏感，不再是一腸子通到底，正義就是正義，邪惡就是邪惡，不是了，科學小飛俠脫下頭罩，裡面那張臉原來是賈不妙，你的世界再也沒有定義的底線。慷慨激昂只是一攤醉酒，之後你大概沒辦法講出「幹伊娘GY恁爸就是看伊賭爛」之類的粗話，你會考量一下，選擇用語與話術，並試著找出為何看人家賭爛的原因，整理整理，然後看看說話的對象，衡量哪些部分該保留，哪些該婉轉，哪些還得多下說服的力道，從工作延伸到生活，徹底地，順水推舟地，自然而然地變成另一個30歲的你，精神緊繃，疲憊勞役，深怕一放浪形骸，得意忘形了，還得回頭收拾情緒氾濫的殘局，身體不知覺長了一種機能，拼命地制約著那股不時意圖任性胡來放肆地什麼。要命！D對別人說，他很難過沒辦法與我像朋友一般對話了，大概我在現場聽了也只能苦笑，過30歲了嘛！你又是我上司，怎麼可能呢？生活全賣給工作了，曾經企求的那種生活原型全走了樣，還記得當初的承諾，受訓三個月，接下來調往高雄愛河音樂館，那時還在幻想，哇！真他媽幸運，工作領域有音樂，下班可以騎腳踏車到中山大學後山閒晃，或找誰打屁扯蛋聽故事，偶爾寫寫文章，接接戲劇演出......怎知音樂館不開了，企劃一做到現在，變成永不結束的瑪莉歐遊戲，事情越來越嚴肅，生活越來越單一，文筆頓了，思考駑了，創意少了，記憶差了，反應慢了，背脊不靈活了，朋友？別說笑了，怎麼可能？拜託誰把遊戲機的插頭直接拔掉吧！
30歲的記憶日漸衰退，講過的話一再重複不打緊，別人都說他聽過了，你還執意要講完；30歲的生活日趨忙碌，晉升家族或團體結構裡的中流砥柱，你爸媽需要你，你兄弟需要你，你愛人需要你，你公司需要你，你社團需要你，如果你有小孩的話，如果你有批腿對象的話，當然人生責任範圍也就更廣更複雜，不再有機會瀟灑踽行，焦躁矛盾不安徬徨掩不住自由解放的渴望，怕孤單又愛孤單，這樣的戲碼在2007年終究繼續上演著。聽見年輕讀者熱情響亮的跨年倒數吆喝，碎碎唸的我在工作崗位上，仍為著披頭四的旋律莫名感傷。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