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時才過八時,剛跨過門檻,看見服務台前坐著數人,其中一個竟是那位自薦當導遊的小姑娘!她充作不認識似的,只和身旁的青年攀談,彷彿很稔熟,從她那彎彎的細眉和微向上翹的嘴角,仍察覺早上被人撇下的嗔意。那青年和店家說了夜歸的意思後,便拖著她的手,一臉春風的離開。
「奷奷這小妖女!」店家嘆了口氣說。
「愛野嘛!」一個中年人搖著二郎腿,滿不在乎的說。在他身邊坐著一位鬢邊霜白、人稱「老苗婆」的婆子,據說從甚麼村委的職位退下多年,對鎮上的一切,都瞭如指掌。
「老苗婆」啐了一口,把咬斷的線頭吐在地上,喃喃的說了些土話。
「她說孩子都不上學,只管打工幹活或放浪跑野去!」中年人從口袋拿出打火機,點著口煙,噴了煙圈後翻譯道;接著他問:「「老苗婆」,那個年前賣血鴨的老張,真的是被奇梁洞那邊的黑苗殺了?」
「老苗婆」沒有回應,把針和線遞給店家;店家接過,皺著眉頭說:「唷!我說嘛!這件事不要再提了,嚇壞外鄉人!」邊說著邊眯著眼睛,把線穿過小孔,後遞給「老苗婆」。
「老苗婆」眨了眼,說了些甚麼話,聽的人露出驚骸的神色,中年人轉述:年前一個苗菜館子的張姓老闆,沒來由辭退一名苗人,苗人和老闆理論,但老闆倚著和執法機關相熟,請人把他揍了一頓,那苗人回到寨中,和兄弟商量,深夜時把老闆綁了,就這樣失蹤了數天,縣城公安也來查問,終於在下灘的林崗裏發現了他,但已釘在樹幹上,身上的皮被扒下來了!
氣氛凝重了一會,最後還是店家出聲問中年人走土產的行情、趕三月三巿集的盛況,最後想起端陽快到,城裏如何熱鬧,桃縣那邊如何有擺貨攤、賽龍船,中年人和店家眉飛色舞,擺動姿勢,好像他們頃刻便要拼命划船和擂動鑼鼓。
秒針鐘滴答滴答的走動,看著時間的「溜走」,便拿了鑰匙,返回房間,剛步出天台,銀月當空,洒落一片,良宵美景,清朗夜色,看著沱江兩邊烏黑黑的人群,儘自遊玩,如此時光、如斯風情,不甘就寢,便尋著喧嘩聲音,步行至東樓下;曉知日間的繁華竟不及晚上的熱鬧,有向遊人兜售紙船的、有架著專業相機拍照賺錢的、更有向著串串燒雞肉不停搖扇的小販子,在鎂光燈不住閃動的烘照下,還有乘托在紙船上的蠟燭,點點火光在水面上跳動,影影綽綽,一切的光和影、叫賣聲和對岸酒吧傳來,似遠似近的歌聲,令人跌進虛虛浮浮的境界。
幽幽的看著玄溟河水、閃爍燭光,想著想著,這些小鎮的人們,不甘落後於時代變化,各自盡其生命的光和熱,變通著如何活得更好,彷彿和沈從文筆下的「老湘西」沒有甚麼不同;然而,想深一層,科技在急劇的改變人的生活,就連國家也踏上最急速的增長步筏,從他們單純謀生的思想,與及因謀生而和自然打交道,傷害自然的後果,一切、一切,似乎又和古老的湘西有天淵之別!想至此,心中劃過一絲涼意,也許是夜涼如水,還是看透這一層,獨自一人侃味孤獨的蒼涼.....
二零零七年四月五日江邊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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