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發上,我仍然很緊張,他倒了一點,『喝幾口,不勉強。』
他自顧自的喝了一口,又跳起來,走到書櫃裡翻出一本本子,『這是以前我們拍的東西。』
照相本子裡洋洋灑灑幾百張,從商業照片到平常生活照,還有婚紗攝影。
他很仔細地一張一張指出來解說。
『這是妳以前還和我一起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時拍的照片。』
『這一張是和妳一起回台南時的照片,我們停在路邊,妳抽著煙,我偷偷拍了妳。』照片裡的我隨意地坐在路邊,仰著頭往遠方望去。
『這一張是妳拍的,這好幾張都是,很多人都想找妳拍。』他微笑著,『後來妳自己開了一家工作室,妳記得嗎?就在這裡。』
『這裡?』我張大了嘴。
『這是以前妳工作室的名片。』他指著一張舊舊有折痕的照片。我很仔細地讀著。
『菲亞工作室
地址:台北市樂勤路二段四十七號二樓。
電話:02-14557862
傳真:02-14557861 』
『嗯。這裡。』他站了起來,『我們坐的地方,以前是妳的房間,妳以前工作的攝影棚架,現在變成了我的房間。來!』他拉起我的手,替我放下杯子,往後面走。
房間很寬大,一張大大的床在中央,能連接外面的窗戶全用紫色窗簾拉上,牆上沒有什麼裝飾,只有一只衣櫃,和一個小沙發,和一只五斗櫃。他走過去把窗簾打開,『我不愛開窗,因為外面是吵了了點。』
有點模糊的印象,我曾站在一個灰色的又明亮的地方,低下頭調些什麼東西。他引導我走了過去,摸著窗戶的線條,似乎很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我們曾經是情人嗎?』
『有一段時間。』他突然抱住我,『可是後來我去了美國二年,就斷了和妳的聯絡。』
『我想知道,過去的我們是什麼關係?』我推開他,他仍握著我的手。
『像好朋友,像兄弟,像麻吉,像情人。』他微笑著,『妳以前工作很忙的時候,沒空吃飯,我會送來,妳沒煙抽,我買。』
『所以以前我和你住一起?』
『沒有。』阿桑拉上了窗簾,又躺在床上,『來。』
我坐在床邊,看他舒服地閉上眼,『別睡,說完它。』
『我沒有睡,』他睜開眼,換了另一副表情,『我剛說了,以前我住基隆,常會騎著最心愛的重型機車,來這裡找妳。三年前,我們一起騎車回去台南,我們玩了好幾天。』他又微笑了,『那次我永遠記得。』
『記得什麼?』我追問著。
『記得妳怎麼和我做那件事。』他看著我。
『什麼事?』
他把我按倒在床上,『這種事。』他吻著我,又抱住我,讓我掙扎著。『不要趁人之危!』
『好吧。肚子好餓了,先去吃東西好了。』他先坐了起來,我慌亂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五分熟的牛排配上紅酒和電視,倒是著著實實地吃了一頓。我看著阿桑收藏的照片,努力回想以前的自己。
其實失憶這件事我不怎麼擔心,只是隱隱約約有個結在心裡,慢慢浮上來。
那個號碼,不是工作室的電話。
九七四零二二三一。
是什麼?
晚上沒地方睡,和阿桑一起擠他的窩。阿桑本要屬意自己睡沙發,但怎麼可能讓主人睡那個小沙發?我嘆了口氣,『算了吧,一起吧。如果以前我們真的有做了那件事,我想這時也不用再去計較這些了。』
洗好澡,換上他借我的大T恤,變成了長袍睡衣,寬大的領口只要一彎腰便能一覽所有上半身春光。我只能把大毛巾往身上蓋。他把一個枕頭分給我,『我很愛乾淨,都洗過,沒有什麼汗垢味。』
二個人併肩躺在床上,空氣變得很不流通,我和他各擁一張被子,床變得很擁擠,半濕不乾的毛巾也讓人難受。我起身把毛巾掛在椅子上,再重新躺回。阿桑翻過身去,咳了幾聲,『早點睡,明天妳還有事要做。』
『喔。』我閉上眼,但仍睡不著。
沒一會兒,阿桑又翻了個身,『三妹?』
『嗯?』我應和他。
『沒事。』他又翻過去。
終於,過了二十分鐘,我放心地閉上眼。
不過做了個夢。
夢裡的場景很可怕,我在一個不知名的山上跑,好像有人在我身後追趕我,我跑到了山崖邊,眼看後面的人要追趕到了,不顧一切,我跳了下去。
我驚醒,還跳了起來。
阿桑不在床上。
客廳的燈亮亮的。他走了進來。『怎麼了?做惡夢?』
『現在幾點?』
『半夜一點。』他戴著眼鏡,『我也睡不著,看一下書,等等就進來了。』
『好。』我一臉汗。
過了一會兒,他關掉了燈,在黑暗中拖鞋的聲音很清楚地緩緩地靠近床緣,他脫掉外套,弓著身躺好。『怎麼了?妳剛睡著了,不是?』
『做了個夢。』
『喔。』他拽了拽被子,『要說來聽聽嗎?』
『忘了。』事實上我記得很清楚,彷如實境。
『可是,是惡夢。』我伸出手,伸進他的被子,他握住我的手。
『忘的好。』他喃喃說著。『我也希望這一切也只是個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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