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把自己的被子踢下床,拉過我的,『來,我抱著妳就不會有惡夢了。』我緊緊地靠在他肩窩裡,『以前我們也這樣嗎?』
『只有一次。』他輕拍著我的背。『妳比以前瘦了一些。』
他手在摸索著什麼,我反手抓住那個不安份的,『你在做什麼?』
『妳沒穿內衣嗎?』
『沒有。』我誠實地回答,『睡覺穿內衣覺得呼吸困難。』
『是嗎?』他捧住我胸前的豐滿。
『我有種欲念,想要知道以前的我,是如何和你一起。』
他的嘴巴裡有一種淡淡的煙草味,輾轉吸吮之間,慢慢燃燒起體內的火,潛藏在內心裡的一小盞燭火,現在變成了雄雄烈火,燒得人都要窒息。貼著他的胸口,用手指尖輕輕劃過他黝黑色的肌肉,聽他沈重又細長的呼吸,仍然十分陌生。他輕輕地吸吮每塊肌膚,像舔拭每一吋過去的記憶,手掌每一個熨燙過的痕印,卻無法開啟過去的時光。這一段,只像個一夜的短暫情人。
天一亮,一切都會消失。
中午的咖啡廳人潮不多。尤其過了上班族的用餐時間,吸煙區的人滅少了很多。我坐在角落玩弄一台相機,等待他從上面的十樓開完會結束。身上的觸感仍然在。昨夜一場風雨,像夢,又像電影。
一幕幕的顏色,是黑色與透明,卻有味道和反應。
連咖啡喝起來也那麼帶一點情色。
阿桑昨天幫我找到一些衣服,遺忘了過去的我,卻不愛那些以前的牛仔褲,中性襯衫,皮質手環。出門只能穿短裙配上一件淺淺薄薄的毛線上衣,用厚重溫暖的大毛圍巾繞上脖子。
『拍一張吧。這是我看過的妳,最女性化的一次。』他拿起相機,咔嚓了好幾次。
現在這台相機,就在我的手裡,我不停地反覆檢閱,按著播放鍵。機器裡的人並不笑,倚著門邊,對鏡頭的表情是茫然。
咖啡喝完了。阿桑還沒結束。我只好無聊地走出咖啡廳。
過幾個店面有一家書店,佇立在窗口,發呆著看自己的倒影。
手機響了。『妳在哪裡?』
『在書店,等等回去。』
『我看到妳了。』我往回頭望去。阿桑正朝我走來。
他伸出手,好像很習慣似的,我也伸出手。
一吻在額頭。『不冷?』他看我的短裙下只有短襪。
不管別人在看,他把我擁在懷裡,厚厚的皮衣裡,是我昨夜擁抱過的軀體,結實的觸感。他搭著我的肩,往停車方向走。『肚子餓了嗎?』
如果那些過去是不可能再被我想起來,那麼現在的我,只是城市一個平凡的女子。迎面吹來的初春寒風,撲在臉上,往前的路讓人感覺到愉快又有一隱約的壓力。『不餓,別再餵我了。』
我停了下來。
『怎麼了?』他看著我。
『我想把頭髮剪掉。』本來要穿越緣燈,我在紅磚道上停住腳步。
『留了這麼多年,妳想剪?』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過去不記得的,就算了。』我抓起自己的馬尾,『過去的回憶目前為止,不會讓我感覺快樂。』
『是嗎?連我的部份都要忘記?』阿桑拉起我的手,『妳想怎麼做,我都支持妳。走吧!我帶妳去。』
『去哪裡?』我坐上他的重機。
『再去遺忘過去一次。』他戴上安全帽前的最後一句話。
晚上我和阿桑坐在沙發裡對望著。他又買了一瓶紅酒。不過只有巧克力,因為我不餓。
本來到腰的長髮,變成了只過一點肩的短髮,我還故意燙了一點捲度,把脖子全裸露了出來。下午時先陪我半小時剪長度,出了意見,建議不要剪太短,又在設計師幫我上捲子時,跑出去買了一杯咖啡給我。
他還買一本書。『喏,這一本,讀讀看。』
『關於遺忘二三事』,我唸出書目。『這是像心靈雞湯的那種書嗎?』
『不是,是一個愛情故事。』他把相機拿出來,『來,拍一張。』我對鏡頭比出勝利的手勢。
後來一二個小時我呆坐在椅子上,任設計師在我頭髮上淋下幾種化學藥劑,又罩著機器。等到全部結束,這本書我也看了一半了。
現在他的手指正捲弄著我的髮尾,一口一口地喝著。滿室的音樂是哀愁的吟唱和薩克斯風的吹彈。我閉上眼,到底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偌大的沙發裡我依在他身邊,他似乎很喜歡這樣什麼也不做地,就靠在我身邊,但卻很少發表他的想法。『我問你一件事。』
『嗯?』他喉嚨裡嗯了一聲。
『你有傷心過嗎?我那時結婚?』
『那時我根本不知道。』他把酒杯放桌上,雙手現在全部抱著我,『現在的你又單身了,又在我身邊,傷心的感覺目前沒有,如果以後,妳想起了以前,那麼妳也不會忘記我。』
『那以前的我為什麼沒有愛上你?』
他的不安份的手又溜進衣服,我用眼光瞪他。『我在說正經事。』
『對我來說沒有影響。』他仍然不改態度。『我的想法,未來的才是我要的,過去的就算了。』
熱烈的吻終於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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