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意萍不急著進辦公室。打開車窗點了一根煙，外面艷陽高照，透過白晳的皮膚，顯出仔細保養照顧的好氣色。早上精心描繪的口紅，稍些地印在濾嘴上。
剛剛辦好的事情，相關的文件夾子就散在副駕駛座上。老板說的，下午要出國，下午一點半前必須回到公司，這些他要帶去大陸。成為他的得力助手是靠了一些手段，靠了一點原始的本錢。
大學畢業後，順利考進了研究所。教授二年的關懷照顧，讓她在二年內沒有什麼太的煩惱，只是生活變得神祕了點。不和同學有太多往來，很少參加活動，下了課，或者沒有課的時候，她便待在教授的研究室裡，變成他的助理。
也變成他私人上的助理。晚上的時候，幻化成一隻夜鷹，夜襲至城市裡的某個角落。一處偏僻寂靜的老舊公寓，一個不起眼的鐵門後，繡線鏤花的簾布，一張隨叫隨到的雙人床。另外一個房間是一張單人小床，有時她會在那裡，教授不在時，偶爾一夜無眠，坐在那裡聽夜鳥輕嘀，一杯咖啡，一包香煙坐到天亮。
公寓還有個地下室，是教授的獨愛。他愛紅酒，他收集各式紅酒。有不少學生知道他的嗜好，有時學期末或者成功在外的學子便會拜訪他，手裡少不了一瓶紅酒。她那時便會自動消失不見，到市場買菜或者自己去了百貨公司採買。
二年有點漫長，說不上來的時間度數，刻劃著二十三到二十四歲的成熟和專屬於她的女人味。不避嫌地選了他二科，二門很熱門的科目。學生平均在三十多個之間。上課時她坐在眾多學生之間，但她不會那麼專心聽，因為她總是比別人先知道考試的題目。
她為的只是，好奇。
總有幾個女學生，手裡抱著幾本厚重，還有筆記本，在上課鐘敲響後，姍姍來遲地坐在教室的第二排。她們仰幕教授的豐厚學者氣息，乾淨的襯衫加一條乾淨打好摺的休閒褲，顯出他中年成熟男人味道。她知道，那些女孩子喜歡他的形象。
有一天，有個愛遲到的女學生，衝進來了教室，上課鐘響了後五分鐘。
雖然離她有點距離，但是很確切地聞到了那女孩身上的香水味。綁了一個很俏麗的髮型，側邊用一個紅色的小雛菊束起了一小把頭髮，瘦白的脖子上有一條Ｋ金項鍊，她的指甲塗了淺淺的粉紅色。猛然地，她回頭一看了一眼。
梁意萍被嚇了一跳。她怎麼知道自己在看她呢？
她很不起眼。非常不起眼。只是人高了點，瘦了點。沒有打理過的長髮只會梳得油油亮亮，束了一個簡單的馬尾。一件灰色的Ｔ恤加一條寬垮的小喇叭，很輕鬆地套上平底步鞋或者涼鞋。很自然地，她抬頭看了教授一眼。
他低頭翻開書本，另一隻手拿了粉筆。然後也看了遲到的女學生一眼，微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一些東西。那女孩也笑了一下。
笑靨如花，甜得就像盛開的花朵，擰一下就要滿滿溢出。
梁意萍從書包袋拿出筆記本，一個不小心，袋子滑下椅子下去了，一串鑰匙掉了出來。
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她馬上撿了起來。
那串鑰匙，有研究室的鑰匙、有自己的寢室鑰匙、教授的私人住宅、還有許多不能被人所知的秘密。教室裡涼風徐徐吹來，但她正冒了點汗，那一雙銳利的眼神正看著她。
從講台上。從一雙夜夜盯享她的裸體的眼神。
夜裡。他細細啃咬著她的肩，她的手指，和她的耳鬢。
『妳今天，心神不寧。』
『….……………..。』
『上課時在想什麼？』
『沒有想什麼。』
『真的？』教授的手撫過她的背，像是在欣賞藝術品。他另外一隻手握著酒杯，紅色波爾多紅酒，教授舉著杯子晃了晃。『喝點。』
她想接過杯子，教授卻把杯子給移開了。反作用力撒了她一身的酒。
教授低下頭，吸吮她身上的酒滴。從頸間，至胸前，再至飽滿的雙峰，一路慢慢地，慢慢地往下。她的長髮繞了他的手臂，也繞了她的臉。
『讓我看看妳，小妖姬。』他撥開長長的髮絲，酒精染紅了雙頰。
她沒有等他看夠，奪過他的杯子，喝盡紅酒，吻上了他的脣。
教授愛西式也愛家鄉菜。每天晚上他都要回到公寓吃晚飯。西式一定要有濃湯加一小塊生煎牛排，但她不下樓挑紅酒。
教授在紅酒櫃裡，放了一張女人的照片。她討厭那雙烔烔有神的眼神，在瞪著她。第一次，她急急地閃避過去。第二次，她覺得那女人的眼神在跟著她，於是她再也不下樓。教授從沒有回答過那個人是誰，不過他卻開始自己挑選晚餐的紅酒，再也不經她的手。
教授的家鄉在北方。傳說中的遊牧民族是他的祖先。生吃獸肉，大口喝酒，拿起皮鞭趕著草原上的牛與羊，是幾千年來不變的生活方式。教授的父親在一個月圓之夜被他的祖父母生下，一生沒有進過大學，未受教育。城市的進步，推進了戰爭的入侵，一顆炸彈炸爛了祖父母的帳篷，和他的兄弟姐妹。他的父親加入了軍隊，離開了原始天蒼草茫的大地，舉起槍捕殺來自矮人國的敵人。
軍隊裡的人來來往往，走了永遠沈睡在地底下，來的永遠是對時代的困惑和想家的情緒。教授的父親一路跟著軍隊，幾年後，搭上一艘滿滿載著故宮寶物的船，來到了一個小島。
沒有窩窩頭，沒有草原，不需要每天騎馬趕牧，也不用四處紮營。小島四季不分明，潮濕多雨，而且大多數女人刻苦耐勞，還會下田耕種。她們的肌膚算不上白晳，也算不上黑。她們天真的微笑，保守多情。教授的父親四十多歲時，娶了一個南部農家女子。過了一年，生出了第一個孩子。
這個長子不似他祖父母般的天生遊牧個性，他受了教育，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對著女性有著一種衝動的狩獵本能。過了了四十多歲，他談了第一場戀愛，並且娶了她。意氣風發之時，父親在一場意外中去世，從此，長子再也不記得草原的味道了。
婚姻的生活過了十五年後，教授不再對她的妻子有初初研究的熱情，他每天埋頭在書本裡，生活裡增加了一副高深度數的眼鏡，他的手指佈滿大小不一的血管，在翻動書本時挑動著其中一二條血管，或者在舉起杯子，夜深人靜時，喝乾的酒杯透明反映出他那略顯病態，神經質的眼神。
妻子未替他生下一子半女。再過五年，她便子宮頸癌走了。
她愛喝紅酒。愛唱詩詞配著一首古曲。
她走後，他也開始喝起了紅酒。
現在，酒精催促著原始的需求，教授的書本被閤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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